“啊!謝謝謝謝!”男生一愣,忙不迭地接過來,“我晚一點給你送到宿舍?”
“不用了。”林簡淡聲道,“明天到教室給我就可以。”
“……好的!”眼見林簡轉身就要走,男生又喊了一聲,“哎對了!”
林簡側頭:“還有事?”
“那個……”男生有些難為情地抓了一把半濕的短發,“你是不是不認識我啊?”
“……”林簡目光平直的看他兩秒,表情很淡,但眼神卻像在說“我為什麼要認識你?”
“嗐!我叫耿迪,咱倆原來一個學校的,我也是附中畢業的!”男生滿不在意地擺擺手,“原來我就在你隔壁班,咱們兩個班是同一批老師帶——哦對,初三有一次咱們還一起上過一節市級實驗課,咱倆還是一個小組……”看著林簡的表情,耿迪聲音漸漸低弱下來,“我去……你不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吧……”
這次集訓是全市統一組織,市裡有競賽課程的學校都帶隊來了,所以封閉在這裡的學生不止一中的那幾個,加起來有六十多人,林簡每天上課聽講,下課練題,加上心裡始終悶著事,所以根本沒那個閒情逸致去認識什麼新同學老朋友。
不過他還是禮貌地點了一下頭,算是重新打過招呼:“你好。”
耿迪天生社牛屬性,直接將這句“你好”理解成“不好意思之前忘了但是現在咱們就算熟人了所以可以搭伴”,於是樂嗬嗬地追著林簡的步子一起走出教學樓:“哎對了,你宿舍幾號,我們學校過來的那幾個研究著今天晚上‘越獄’出去,去旁邊那條燒烤街買燒烤,到時候我給你送過去啊!”
“不用了。”林簡表情稍稍有些冷淡,“我晚上睡得比較早,你們吃。”
“……哦,那行吧,下次一起。”
耿迪一路上將社牛人設演繹的淋漓儘致,邊走邊跟林簡扯閒篇,說這次他們集訓學員的宿舍被統一安排在了教職工公寓B座是有原因的,其實A座的住宿環境要比B座好一點,硬件設施也更新一些,但是假期期間那座公寓樓在做外立麵的翻新,所以暫時封樓了…
() …吧啦吧啦說了一火車,等林簡他們走到公寓門口,不經意轉眼間,確實看見旁邊那座公寓樓在施工,樓體周圍用隔離板圍了起來,施工現場煙塵狼藉。
林簡沒怎麼掛心,反正對於他而言,住哪裡、住多久,都一樣。
公寓住宿環境還可以,二人套間,獨立衛浴,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個單人床旁邊都放了一台寫字桌,和標準的酒店式套房非常不搭,應該是為了方便學生而臨時搬進來的。
和林簡同宿的也是一中競賽組的,不過雖然同校,但兩人之間交流並不多,林簡刷卡進門的時候,同宿的男生還沒有回來。
酷暑時節,即便在室外活動的時間不長,運動量也不大,但還是出了一身薄汗,林簡從行李箱裡找出新的T恤長褲,紮進浴室衝涼。
衝完澡,距離晚上強化訓練的課程安排還有兩個多小時,林簡盤腿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翻著這幾天的知識點總結,指間的中性筆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桌麵,視線不經意掃過手邊的手機,而後……順理成章地走神了。
手機自從集訓開始就沒有關過機,而這幾天他接到過許央的微信,接到過分享的沙雕段子,甚至接到過班主任果然打來詢問是否一切安好的通話,但卻始終沒接到過沈恪的訊息。
手機安安靜靜地放在寫字桌上,熄滅的黑色屏幕中倒映著少年清冽好看的眉眼,林簡看著自己倒置的側臉,心想,沈恪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吧。
氣他突如其來的一身反骨,更氣他不知好歹的叛逆不遜。
也好。
林簡狠狠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心說那就這樣吧。
總好過他一頭紮進那些習以為常的縱容和溫柔中,被裹挾著越陷越深,直至有一天憋不住了,真的說出什麼或者做出什麼更加離經叛道無法原諒的蠢事來。
所以不要再管我了,我怕自己會忍不住。
林簡“啪”地一聲合上筆記本,長腿一邁從椅子上跳下來,抓起手機出了門。
這個時間,室外的陽光依舊毒辣,教研訓中心的操場空無一人,林簡拎著T恤領口走到塑膠跑道起點,打開手機秒表,準備跑幾組競速清空一下腦子。
少年如破風利箭劃開午後的驕陽,帶起的熱風中,都彌漫著青春勃發的力道。
跑完第二組,林簡按停手機計時,看了一眼時間,不太滿意地“嘖”了一聲,而後隨手撩起T恤擦了一把下巴頦上的汗珠,預備再來。
跑道外圍拖拖遝遝地走進來幾個人,看穿著應該是旁邊工地的工人,林簡沒理會,重新按下計時器。
又是兩組過後,速度終於達到正常水平,林簡微微見喘,走到操場旁邊的自動販賣機旁,掃碼買了一瓶水。
恰巧,一個工人拎著黃色安全帽的工人此時也打著電話走了過來,林簡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步,以免自己擋到販賣機底部的出貨口。
“彆他媽跟老子廢話,爸媽沒了,你不管我誰管我?”那個工人站在自動販賣機前,口中不耐煩地罵
罵咧咧著:“憑什麼?就憑你是我姐!爹媽活著的時候就說過,我是你弟弟,你他媽就該伺候我一輩子!()”
你結婚了又怎麼了?當年老舅連孩子都有了,掙錢還不是得交給咱家?⒛()⒛[()”那人語速飛快,嘴裡一直不乾不淨的,“行了,彆他媽跟老子講大道理,老子沒文化聽不懂!兩萬——操實在不行就一萬,不能再少了,明天我就去你家小區口等你,到時候你要不拿錢過來——嘿,我可挺長時間沒見過我大外甥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我啊……”
林簡微微蹙眉,無意探聽彆人的奇葩家事,轉身預備離開。
“砰”的一聲,礦泉水墜落的聲響格外明顯,那個工人彎腰掏出水,擰開後一口氣灌下大半瓶,對著手機那邊下了最後通牒:“老子不管你有什麼難處,你他媽再難還能有我一個工地上賣苦力的人難啊?!反正明天我要是看不見錢,你就彆怨我這當弟弟的不講情麵了,不信你就試試吧,何、溪!”
——林簡已經邁開的步子猛地頓在原地。
誰?!
這個名字熟悉又陌生,如果不是突然被人提起,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想起來和這個名字相關的那個人,以及……那群人。
林簡微微垂眸,思考了不過兩秒時間,電光火石間,再次大步離開。
教研訓中心的操場旁邊是一個籃球場,就在林簡即將穿過籃球場的時候,靠在籃筐下休息的另外兩個工人站了起來,衝他身後嚷了一句:“你他媽快點,一會兒工頭找人了!”
“來了!催他媽什麼催!”剛剛還在身後的那個人立即飛快地跑了過來,而就在經過林簡身邊的時候,右邊的肩膀猛地撞上了林簡背後!
“哎操!你他媽走路不長……眼……”
林簡猝不及防,狠狠閉了下眼睛,心說這可能就叫作天意難違。
他擰著眉慢慢回身,眸光一片清寒。
那個人的目光順著眼前人深色的運動褲慢慢往上,等落到臉上的時候,猛地吸了一口氣,而後發出了一聲石破天驚的震吼。
“……操?!”
那個人瞠目結舌地死死盯著林簡,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最終落在了無法形容的震驚上。
相較之下,林簡則顯得異常冷靜,最初那幾秒的詫異過去,少年清雋的臉上就隻剩下一抹淡然的譏誚。
林簡微微眯起眼睛,稍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乾瘦,肌黃,汙漬染黑的破牛仔褲和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半袖工裝上衣。
半晌,林簡勾了勾嘴角,招呼了一聲。
“還沒死啊,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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