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簡點頭,“記得的,要叫姐姐。”
初次見麵時這位禦姐美女說過,咱們各論各的輩分,並且明確表示並不想成為清雋少年口中的阿姨或者嬸嬸。
“……”莫名其妙又跟著降了一輩的程總說,“快歸隊吧,就等你了。”
邊樓的空地旁已經置好了烤架,沈恪坐在桌邊,手裡正拿著一根剝好了的玉米,看見林簡跟在兩人身後過來,微微偏了下頭,問:“怎麼,嚇著了?”
林簡在他身邊坐下,淡聲回答說:“你是問我還是問那小東西啊?”
沈恪笑了一下:“聽這語氣,那還是問它吧。”
今天上山來的除了程佑鈞和他女朋友,還有另外幾個沈恪私交往來的朋友,這些人林簡之前也曾見過一二。人前俱端著四平八穩的作派,統一被稱為這個總那個總,實際私下朋友圈中和沈恪一樣,都是一群鐘鳴鼎食之家的懶散公子哥。
山上的氣溫要比下麵涼快不少,尤其夕陽西沉,晚霞漸漸漫上天際之時,極目遠眺俱是一片暖色橙紅,微風吹過,霞雲飄渺,最撫人心。
一群年輕人圍著兩個烤架忙活,而林簡順理成章的成為被特殊照顧的那個,根本不用他動手,隻需要坐在桌邊,一邊逗狗一邊等吃就行。
() 那隻灰桃可能真的是隨主了,典型的又菜又愛玩,肉乎乎的一團時不時地往林簡腳邊蹭,等林簡準備伸手搭理它一下時,又立刻扭著圓嘟嘟的屁股一溜跑開,蹲在幾步遠的位置上,一臉“你不要過來呀”的蠢萌相。
如此反複幾次,林簡覺得這個小東西有點意思。
他撕下一小塊烤好的羊排肉,淩空抖了幾下,確定溫度合適後,垂下指尖,剛想逗小胖狗,又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問正站在烤架旁和女朋友打情罵俏的人:“程總,這個它能吃嗎?”
“多新鮮啊,空運過來的蘇尼特小羔羊誒,它一頓吃得比我都多!”程佑鈞說,“放心喂,撐不著它,飯量大著呢。”
林簡目光在灰桃圓滾滾的身軀上逡巡一周,歎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可算知道你是怎麼長成這樣的了。”
小羊排肉氣息鮮美,顯然是灰桃無法拒絕的,它隻猶豫了幾秒鐘不到,就邁著四條小短腿骨碌到林簡腳邊,“嗷嗚”一聲從他指尖把肉塊叼走了。
林簡指尖一空,隻見小胖狗囫圇吞棗似的把肉塊咽下去,而後竟然身子一滾,直接躺在了他腳邊,衝他露出了溫熱柔軟的肚皮。
“……”林簡微微睜大眼睛,詫異道:“不是……真的一點節操都不要嗎?”
灰桃飽滿圓潤的肚皮小幅度地上下起伏著,仰著頭衝他“斯哈斯哈”,滿臉都寫著——諾,肚肚給你摸,快點繼續投喂我。
林簡踟躇片刻,試探性地伸出手去,微涼瘦白的指尖觸到小狗肚皮後,微微停頓了一下,而後用掌心輕輕揉了揉。
下一秒,灰桃立刻愜意地眯起了眼睛,旋即翻了個身,往林簡褲腿上一扒,眼巴巴地等著下一塊肉肉。
林簡很輕地挑了下眉,又喂了它一塊。
美食下肚,胖墩墩馬上又乖巧躺平,衝他露出柔軟的肚皮來。
“你這是……”林簡愣了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喂一口給揉一下?”
餘下的時間裡,一人一狗邊吃邊玩,迅速建立了革命友誼,等小灰桃最後一次打滾賣萌求肉肉的時候,林簡哭笑不得地伸手搔了搔它脖子上的軟肉,通知說:“到此為止,不能再吃了,你剛多大啊,真撐到要進醫院的。”
灰桃不管那套,繼續用額頭不依不饒地蹭他的小腿,林簡隔著牛仔褲都覺得癢,忍著笑彎腰扒拉著逗它:“彆鬨,有點出息行不行?走,帶你跑兩圈消消食。”
胖墩墩見林簡鐵石心腸,哀嚎一聲,也隻能不情不願地甩著小短腿跟上。
沈恪站在不遠處,看著少年帶著小狗滿園撒歡,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晚上回到家時已經九點多了。
衣服上沾了烤肉的煙熏味道,一進門,林簡和沈恪兩個人便不約而同地紮進浴室洗漱衝澡,等林簡換上居家長褲和新的純棉T恤出來,看見沈恪已經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滑動著手中的Ipad。
熏食膩胃,林簡到廚房翻出檸檬乾,加了一點炒熟的大麥
(),衝了兩杯水過來。
他將其中一杯放在沈恪手邊¤()_[((),沈恪滑動屏幕的指尖微頓,而後將ipad放在一邊,端起來啜了一小口。
溫度剛剛好。
林簡在他身邊坐下,一條腿盤在沙發上,淡聲問:“今天怎麼想起來去山上烤肉?”
“嗯?”沈恪說,“之前不是也帶你去過?”
“十歲那年的事了吧。”林簡回憶了一下,“而且你不是說那玩意兒不太健康,以後要少吃一點。”
林簡原本隻是隨口一說的事,畢竟沈恪也從未真的限製過他什麼,但這話聽在沈恪耳中,似乎就變了個味道,他頓了一下,問:“你這是埋怨我?那是嫌烤肉吃得不多,還是嫌帶你上山的次數少了?”
林簡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隔幾秒,才說:“沒有。”
沈恪一時沒有應聲,他聲音停頓幾秒,又含糊著嘀咕了一句:“而且你那麼忙。”
如果前兩句姑且不是抱怨的話,那這句補充,就是正經實錘了。
沈恪無聲地歎了口氣。
確實,即便他再如何努力的給予陪伴,能給的時間或者精力依舊非常有限。
又或者是因為林簡從小到大都太讓人省心了,所以甚至會給人一種這孩子不用管,自己就能安然長大的錯覺。
但很顯然,在這個過程中,他還是遺漏錯失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時刻。
可能就是在這些細微“關鍵小事”上的忽略,才導致曾經那個安靜雪白的孩子長成如今眼前這個孤拔沉默的少年時,他竟然有些猜不透他了。
就如那幾本意外被遺落在長案上的書。
再比如——
室外不知何時起了風,樹影婆娑搖晃在落地窗上,沈恪捏了捏眉心,忽然問:“是不是很喜歡那隻小狗?”
林簡的目光正凝在茶幾的一角上,聞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下意識地否認:“沒有。”
可能是他回答得過於乾脆,沈恪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是嗎?我以為……”
“沒有。”林簡皺眉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加重了肯定的意味,而後自顧說道,“阿拉斯加沒那麼聰明討人喜歡吧?而且養小狗很麻煩,要喂要教還要訓練它,我開學就高三了,哪有那麼多時間,而且——”
他停頓幾秒,沉聲說:“無論什麼品種的小狗,壽命最長也不過十幾年而已,太短了。”
林簡從來寡言,很少在極短的時間裡一口氣表達這麼多內容,沈恪坐在一邊,安靜地聽他敘述緣由,直到林簡話都說完,仍是半晌沉默。
要喂要養要訓,因為自己時間不多所以覺得麻煩——
這隻是客觀事實,並非是不喜歡的理由。
壽命太短,十來年的陪伴太過匆匆——
所以因為預料到了分離,乾脆拒絕最初的開始。
沈恪默默歎息,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隻覺得忽然有些心酸難辨。
林簡說完那大段話後便不再出聲。
落地窗的紗簾被夜風揚起一角,又緩緩落下,長風透過窗縫溜進中廳,與暖色的燈光無聲縈繞,這樣寂靜時刻中,林簡突然萌生出一種晦澀的錯覺來。
他好像……很久沒有和沈恪如此安靜地比肩而坐了。
那些兩個人並排窩在書房的懶人沙發裡,一起消磨掉整個長夜的日子已然久遠,久到……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樣的安靜有些過頭了,漸漸的,林簡開始因為沈恪的沉默而感到不安,這種捉摸不透的情緒使他無端煩躁起來,半晌,他終於忍不住轉頭,皺眉問了一句:“你乾嘛不說話?”
聽到他這樣問,沈恪才如回神一般,輕輕舒了口氣,而後稍稍偏了下頭,當兩人的視線糾纏在一起的那個瞬間,林簡心上忽而一悸——
沈恪抬起了手,用掌心揉了下他的發頂,輕聲說:“承認自己的喜惡並不等於暴露弱點。”
林簡頓時愣住,隻因沈恪補充道——
“而且你也不必那麼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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