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沈恪站在背後,看著前方的青年瞬間染紅的耳尖,笑了笑,從他走過時,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他半乾的頭發:“林設計師野心不小……行,我儘快,省著牙刷等著急。”

輕緩的腳步聲從身邊掠過,林簡在沈恪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裝死般閉上了眼睛,直到不久後,浴室的水聲重新響起,才重重歎了口氣,仰麵摔進大床中央,皺眉閉眼地開始思考逃離地球的一百種方式。

等沈恪不緊不慢地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林簡剛才那股想直接離開人類社會的羞恥感已經緩解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沈恪是不是故意給他多留了一些自我調節的時間。

沈恪穿著和林簡身上同色係的家居服回到臥室,看著床上閉眼睛一動不動故作鎮定的人,幾秒過後,微微躬身,用手指戳了一下林簡的眉心,嗓音中含著一抹很淺的笑意,說:“要是能控製好這裡也彆動的話,那我就信你是真的睡著了。”

林簡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睜開眼睛,看著沈恪沉默半晌,而後自覺地往床裡挪了挪,給他讓出一半的位置來,還順手……替他掀開了一點被子。

沈恪很輕地挑了下眉,抬手關掉了睡眠燈。

深沉濃黑的夜色卻能給人無限的安全感,尤其是被人從身後溫柔抱住的時候。

林簡清瘦的脊背被攏在沈恪溫暖堅實的懷抱中,黑暗中,他能聞到縈繞在他們之間,同款沐浴液帶來的若有似無的淡淡香味。

橘調木質香,沉雅卻催.情。

就猶如沈恪這個人,看似溫沉如水波瀾不驚,卻總能勾起他自溺其中深陷沉淪的衝動。

沈恪很輕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耳後,林簡在周身溫熱的氣息中動了一下,隨即慢慢轉過身,在一室幽暗中與沈恪麵對麵。

他們隱匿在被子下的小腿還自然搭疊在一起,一點細小的不經意的動作,都能帶起皮膚摩挲時微妙又隱

秘的電流。

林簡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沈恪也自然察覺到了。

但林簡隻是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伴隨著沈恪平穩的呼吸聲,無聲無息地依偎著,什麼都沒說,什麼都不做。

沈恪抬起手,輕輕摩挲著他後腦柔軟的發絲,很輕地問了一句:“跟我說說,今天為什麼不開心了?”

林簡呼吸微頓,慢慢睜開了眼睛。

這種感覺太過於玄妙了——

哪怕他什麼都沒說,將所有的負麵情緒都妥善完好地自我封存,但是在沈恪麵前,似乎連最細小的波瀾都無處遁形。

他總能一眼看穿他故作平常的偽裝。

林簡卻沉默下來,在心底思量猶豫著。

今晚和承建方負責人的爭執也好,工程上出現的紕漏也好,他本不想向沈恪透露一點訊息,隻因為……若是說了,他總有一種自己恃寵而驕的錯覺。

而且沈恪之前也說過,像這個城市公園這種級彆的項目,還不需要他親自督辦過問。

但是如果不說的話,林簡又自覺憋屈,況且說到底,騰晟也算是沈氏的二級子公司,那不管賺的還是賠的,都能算得上是沈恪的錢。

林簡抿了一下唇角,想——就當給冤大頭提個醒吧。

但無論如何,在他人麵前複述是非這種相當於變相告狀的事情,林簡是做不出來的,於是他思忖半晌,也隻是說:“工作上的一點小事。”

“工程現場的一個單元和設計方案上存在一點小的誤差,可能要相關部門重新評估一下。”

說完便不再多談,顯然是言儘於此的意思。

沈恪聽聞安靜地抱了他一會兒,也沒有多說,隻是“嗯”了一聲,過幾秒,抓了一把他的發尾,才說:“既然是小事情,就不要讓自己的心情受影響。”

比起工作上的小障礙,他倒是更在意林簡的心情。

“怎麼能不受影響啊?”林簡在黑暗中歎了口氣,額頭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帶著一點不明所以撒嬌的口吻問:“教教我?”

“還學啊?”沈恪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靜了片刻後忽然笑出聲來,“這次拿什麼交換?”

林簡被他這樣一問,霎時想到了不久前在沈恪書房的那次“現場教學”,臉色難以抑製地熱了起來,咬牙道:“又欺負人是吧?”

“不會,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欺負你。”沈恪沉沉地笑了一聲,嗓音在幽暗的環境中有種低啞而模糊的溫柔:“不過,不要因為生活或是工作中的小插曲影響心情,有些不值得。”

“這個我能控製麼?”林簡口吻清淡,但仔細聽卻依舊能辨彆出一絲頹然,嘟囔道,“說得挺輕鬆,你久居高位,自然沒人敢來觸你的黴頭。”

“這是什麼傻話?”沈恪笑起來的時候胸膛有微微的震動起伏,但是音色卻始終舒緩平和,“隻要人活著,就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和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事還是人,隻要有交互,就一定會有摩擦和不順,但是客觀世界

雖然不以個人意誌發生轉移,自己的情緒卻還是可以自控的。”

“理論而已,實踐太難。”林簡稍顯執拗,看來這個“不開心”的程度不如沈恪以為的那樣輕鬆,“不悲不喜的是和尚。”

沈恪一愣,被他這句孩子氣的話成功逗笑,略帶無奈又縱容地拍了一下他的頭頂,“不可妄言……沒說讓你修心到那個程度。”

林簡安靜地不再說話,沈恪便輕輕歎了口氣,溫聲道:“關鍵要看值不值得,以及,要看你的不開心有沒有作用。”

“一件事發生了,你如果不滿意或者不讚同,事關自身當然可以發脾氣,可以擺臉色,甚至可以發泄壞情緒,但是結果呢?”沈恪不急不緩地說,“如果你的情緒能影響或是改變最終的結果,那麼發泄一通無可厚非,但若是不能,那就沒有意義,倒不如克己自持,靜觀其變,要知道,萬事萬物總有物極必反和否極泰來的時機。”

林簡在沈恪懷中微微仰起臉,找到那雙深邃的眸子,凝視片刻後,說:“還有嗎?”

“情緒是很珍貴的東西。”沈恪低頭,在一室濃黑中準確尋到林簡的眼睛,用嘴唇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眼皮,又說,“所以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不要輕易浪費給外人,因為那些人不會在意,也不會珍惜,更不會因為你的心情好壞而改變行為結果,所以不值得。”

“那給誰?”林簡心口微微發燙,明知故問。

“給我,給所有在乎你的人。”

林簡喉結不受控地滑動一番,低聲問:“懷情緒,你也要?”

“為什麼不要?”沈恪又笑起來,淡聲回答,“不僅是糟糕的情緒或是敗壞的心情,甚至你的缺點和無法改變的壞習慣,我都要,都接著。”

“你……”林簡怔然片刻,嗓音有些不穩,“為什麼?”

“因為那樣的你才是完整的。”

是完全屬於他的一個人。

他要他的全部。

全部都是他的。

林簡保持著微微揚頭的姿勢,在幽暗的光線中,一瞬不瞬地看著沈恪的眼睛,心頭煩躁的冷意被驅趕,隻剩下這個人留下的熨帖的餘溫。

半晌,他一晚上都略顯緊繃的肩背終於鬆弛下來,一仰頭,在沈恪的唇角親了一下。

像是被安撫馴服後,終於肯向主人示好的小動物。

沈恪眼尾稍稍彎起,垂眸看著林簡模糊的側臉輪廓,問:“開心了?”

“嗯。”林簡聲音還是有點悶,“開心多了。”

“嘴硬。”沈恪無奈笑了一聲,輕輕動了一下被林簡搭了一晚上的腿,沒想到懷裡的人霎時皺眉“唔”了一聲。

沈恪訝異地停下原本還想轉個身的動作,停兩秒,放在被子裡的另一隻手忽然在兩人之間一晃而過。

“看來不單是嘴硬。”沈恪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剛剛掌心轉瞬即逝的觸感分外明顯,他難得意外,“林設計師,你該不會這麼半天都是這個狀態吧?”

林簡慶

幸此時房間裡沒有開燈,月光也被厚重的窗簾全部擋在窗外,幽暗的環境是臉紅的最好遮掩,他咬牙道:“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可不都這樣,你以為我也三十五啊?”

這話說得就有點欠收拾了,不過沈恪倒是沒在意,隻是雙手忽然扶住他的腰.側,手臂一抬,就將人扶了起來,坐著放在了自己肩上。

一時間的天旋地轉,林簡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了床頭的木欄,才不至於重心失衡栽到他臉上。

“你乾什麼?”

“不乾什麼,試試三十五歲的人臂力怎麼樣。”沈恪說話間拉下他的家居褲,怔了一下後,屈指輕彈,嗓音中染上一點含糊的笑痕,“順便再讓你徹底開心一下。”

說完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林簡的後.腰,身上的人脊柱一麻,霎時像前傾身過去。

“沈恪!”

眼下的畫麵衝擊力太大,林簡在黑暗中瞥了一眼,隻覺得自己此時臉燙得真的能滴出熱水來:“不用,你彆——”

“不用?”沈恪笑聲微啞,伸手又彈了一下,問,“那你就一直這麼站著,半夜睡熟時翻身壓斷了怎麼辦?”

誰他媽能把這個壓斷啊,又不是纏腰上!

“你——”

“噓。”沈恪輕聲打斷他,溫聲安撫此時快要忍炸了的青年,“彆出聲,你這公寓隔音可能不行。”

說完就很溫柔地垂下頭。

那一瞬間,林簡心底的浪濤澎湃成了一場滅頂的海嘯。

他正麵坐在沈恪肩膀的位置上,甚至不敢低頭看一眼此時的情形。

那是……沈恪啊。

是他的小叔叔,更是從小到大,他仰之彌高的人。

現在竟然……

就算是在混亂狼狽的夢中,他都不敢夢這樣的場景。

林簡抓住床頭木欄的手指不斷收緊,死死咬著牙冠,不讓自己泄露半分聲音。

沈恪用極致的溫柔,撫慰包容著他所有的棱角和硬骨。

意識昏沉漂浮,林簡用最儘後的自製力和理智,才沒有讓自己在最後的時候胡來,但即便撤開得再如何及時,沈恪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沾染。

汗珠自林簡額前鬢邊成串滾落,砸下來,碎在沈恪的眉心眼尾,他怔怔地呆了片刻,而後才驚.喘不定地俯身,想去吻他的唇。

“彆。”沈恪卻稍稍偏頭避了一下,嗓音中的啞意愈發明顯,笑著說,“先讓我去漱口。”

說完就要將人從身上扶下去起身,但林簡卻沒動,看他兩秒,忽然揚開被子,整個人往下蜷過去。

沈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將失力的人拽了回來,抽出床頭櫃上放著的紙巾,替他整理擦拭:“不用。”

“為什麼不用?”林簡過了很久氣息才平歇一些,看著沈恪問。

他剛才感受到了,動.情的明明不隻是他一個人。

“不用你做這些。”沈恪聲調中的波瀾褪去不少,平靜而和緩地回答。

“……隻能你給我做,不可以我給你?”

“不是這個意思,彆亂想。”沈恪笑了一聲,將用過的紙巾攥在手裡,準備去衛生間扔掉,“我隻是……有點舍不得而已。”

其實是有很多的舍不得。

說完不等林簡再有動作,便從床上起身,到浴室重新刷牙漱口去了。

等他整理好折返回臥室,就見林簡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睡眠燈重新打開,他躺在床上,很輕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沈恪。”

“怎麼了?”沈恪掀開被子,重新回到他身邊。

“你不用那麼小心翼翼的。”林簡看著他,目光澄淨又凝定,“也不用舍不得,我……對你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不願意的。”

這樣向人刨白心跡,對於林簡而言是一樣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說完,便移開目光,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而身邊的人靜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輕聲說:“好,我知道了。”

隨後,像是獎勵般的,俯身親在了他的唇珠上。

唇齒摩挲。

於是林簡就又得到了一個清爽的,帶著薄荷味的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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