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被接回南市,在家裡和沈恪閒閒地度過了周末兩天。
周六上午剛剛回來的時候,林簡還狐疑著問:“不是說艾嘉姐也在?”
沈恪脫下大衣遞給等候在門口的家傭,輕笑了一聲,說:“怎麼還說什麼都信啊,艾嘉現在在澳洲念研三,正是被導師每天按在實驗室裡做模擬實驗的時候,不過她學校和我爸媽的住所離得不遠,下次你去的話,應該可以見到。?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樣啊。”林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剛在路上還一直在想……”
“想什麼?”沈恪走過來,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牽著他走到沙發邊坐下。
阿姨送來剛剛煮好的果茶,林簡倒了兩杯,其中一杯放在沈恪手邊,自己捧著另一杯沒答話。
還能想什麼——
沈恪剛剛在園區公寓樓門前石破天驚的那一番話,不僅成功嚇退了方景維,就連林簡也被猝不及防地震撼了一下。
他以為艾嘉真的在沈恪這裡,這一路都思索著,該如何在這個算得上是一起長大的小姐姐麵前,解釋他和沈恪千回百轉的關係。
說到底,他確實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彆亂想。”沈恪似乎很輕易地洞察他現在的內心活動,自然而然地抬手在他發頂揉了揉,“不需要你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凡事有我給你兜底,所以放寬心。”
發頂傳來沈恪掌心地溫度,一如年幼每每被撫慰時那樣溫暖,林簡心中熨帖,順著他的話問:“凡事有你……那我做些什麼呢?”
“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沈恪笑著說,“什麼都可以,不必有顧慮。”
有我在你身後,你甚至可以任意妄為,無所畏忌。
林簡微微仰著頭,看著沈恪那雙沉而靜的眼睛,耳邊飄蕩的是他低緩平和的聲音,忽然就覺得,自己確實再沒有什麼好擔慮顧忌的了。
沈恪在這裡,這樣就夠了。
“過段時間……”林簡忽然開口,聲音先是有些飄,而後忽然變得清晰,“我陪你去看爺爺奶奶。”
沈恪聞言稍稍一怔,隨即挑了下眉,問:“你確定?”
“嗯。”林簡緩慢而堅定地點點頭,“不是你說的,我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那這就是第一件。”
“……好。”沈恪笑了一下,答應之後又問,“還有嗎?”
林簡看著他不說話,過兩秒,忽然微微起身,落了一個很輕的吻在他唇角,“這是第二件。”
還想親吻你千百遍。
此時此刻,每時每刻。
但林簡並不貪戀,唇瓣在沈恪唇角隻是稍初即離,距離稍稍拉一點兒後,林簡就清晰地看到了沈恪眼底被放大的溫柔笑意。
“……也可以。”不需他多言,未竟之意沈恪全都懂得,但就在林簡以為他會回吻過來的時候,沈恪卻輕聲說,“不過有一件事,你忘了。”
“什麼事?”
“林簡,又是一年了。
”沈恪溫沉帶笑的聲音落在耳畔,似提示,似決定,“等了那麼多年,是時候讓你爸爸來看一看南市的春天了。”
林簡思忖片刻,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後,倏然怔住。
*
為林江河移墓的日子,就選在了這一年的清明節。
林簡他們兩個人提前一天動身,先到了林簡老家,在縣城中心的賓館湊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時分,便和鎮上已經聯係好了的專營移墓動墳的白事隊一起到了林江河的墓前。
動土開墓講究頗多,時辰、俗例等等都有著諸多忌諱,林簡本是不信這些的,但沈恪依舊請當地懂白事會的老人一一指點,算好了時間方位,該有的老例一個都沒有落下。
沈恪對他說:“知道你不信,但就當是為了你爸爸,還是講究一些吧,畢竟他這個年紀的人,對這些事還是看重的。”
林簡抿了下嘴角,再不多說什麼。
動墓的前三鍬土是由林簡親手挖的,這是不能破的規矩,待舊墓填平後,林簡又親手點了三支香,將一疊紙錢灑在了原址的四周。
一切完成後,剛剛是日出時分。
林簡抱著裝著林江河骨灰的木匣,坐上了開回南市的車。
新的墓園就在南市市郊。
車子駛入郊區後,繞過一片綠蔭成海的鬆林,在鬆林儘頭,就是墓地的大門。
此時已經是下午時分。
林簡抱著林江河的骨灰盒下車,和沈恪並肩走上墓園門前長長的石階路。
四周的空氣裡解釋新草的清新氣息,春日午後的陽光透過茂盛葳蕤的樹冠灑在身上,投落下一塊塊斑駁明亮的光影,微涼的清風拂過,周遭樹梢輕輕搖曳,每一次傳來的細碎的沙沙聲響,仿佛都是一場場生命輪回在低語輕歌。
墓園的工作人員早就在門口等候,看見林簡他們走上台階,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沈先生,林先生,都準備好了。”
“好。”沈恪頷首應了一句,“辛苦。”
隨後轉向一路上始終未發一言的林簡:“走吧。”
林簡抿了抿嘴角,仍是沒有開口,隻是垂落的眸光,不偏不倚地輕緩落到懷中的暗紅色木盒之上。
這一路,他都將林江河的骨灰盒穩妥地抱在懷中,此時光潔的木質盒身,也依稀染上了他懷中的溫度。
隻是這匆匆一麵,一路相擁,到此刻,又到了分離之時。
他們為林江河選址的是一個私人墓位,在墓園深處,靠山向水,墓碑正正朝陽。而在墓位後方,便是一片綿延浩瀚的鬆林。
待到林江河落土閉墓,正好是一天中最美的餘暉漫天的時候。
林簡將一捧白色怒放的花束放在墓碑前,指腹輕輕從那幾個新篆刻的字跡上摩挲而過,而後無聲地在碑前坐了很久。
沈恪一直陪在他身邊。
直到月升日落,黛色天幕之上已有星子躍出雲層,林簡才從地上起身,深深凝望過林江河的墓碑後,對沈恪輕聲
說:“走吧。”
“好。”沈恪看著林簡從身邊經過,徑直走上通往墓園門口的甬路,青年清雋挺拔的身姿穿過鬆林深處吹來的風,顯得孤寂又桀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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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兩秒,沈恪抬步跟了上去。
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微涼的指尖被完全包裹在溫熱的掌心之中。
林簡腳下微頓,視線從自己被握住的手緩緩向上平移,最終落在沈恪的眉眼之上。
沈恪牽著他的手,就像幼時那年,第一次回老家為林江河上墳添香時那樣,腳下步伐沉而穩。
林簡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又走了兩步後,他忽然停下,轉身對著林江河的墓碑,用力揮了一下沒有被牽住的那隻手。
“爸,我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在回身時,林簡那股哀戚幽重的情緒已經完全沒了蹤影,沈恪微微垂眸,就對上了他一雙澄淨含笑的眼睛。
沈恪很輕地挑了一下眉,眼底同樣慢慢浮起一層很淡卻很暖的笑意。
林簡抿了下嘴角,什麼都沒說,隻是輕輕動了一下被他握住的那隻手,已經染上沈恪掌心溫度的五指慢慢從他手心舒展開來,而後微微回屈了一下,緊接著,就與他十指相扣。
“走了,回家。”
兩道修長的身影漸漸消失於暮色之中,唯有相握的那雙手,始終未曾分開。
*
清明節過去不久,就迎來了五一小長假。
林簡在4月最後一個工作日的晚上,與沈恪一起坐上了直飛澳洲的航班。
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節,他們伴隨帶著暖意的夜風登機,經曆了漫長的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後,落地便遇到了墨爾本的初冬的清晨。
好在兩人身上都穿著薄款的長風衣,才不至於被南太平洋迎麵吹來的冷空氣打得措手不及。
林簡這一路飛行都下來,神情都很鬆弛,甚至在夜間飛行期間,安穩地睡了一個補眠的短覺。
但自從飛機落地,他們在一號清晨坐上沈家派來機場接人的汽車後,沈恪很明顯地察覺到,他開始有一絲緊張。
“林簡。”車子平穩地駛過市中心柯林斯街,沈恪輕聲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嗯?”林簡得視線從車窗外鱗次櫛比的奢侈品商鋪上收回來,問,“怎麼了?”
“放輕鬆一點。”沈恪的低緩的聲線在沒有開窗的封閉車廂中顯得格外悠醇,“我父母很惦念你,這次聽說你一起來,都非常高興。”沈恪慢聲安撫著他緊繃的神經,“所以不用多想,他們都非常期待見到你。”
“……我知道。”半晌,林簡低聲回了一句,“隻是……”
沈恪安靜地聽他說下去,但林簡頓了一下,卻半途收聲,“算了,我有分寸的。”
他神色平靜中帶著一絲篤定,篤定中似乎……還裹挾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類似於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情結。
沈恪似乎能在他的眼神和表情中窺探出他這一路跌宕起
伏的心路曆程……一時間隻覺得有趣又可愛。
“不用想太多。”車子臨近熟悉的花園洋房院門口,沈恪最後安慰了一句,“見父母而已,真的不用緊張。”
“……”林簡:“嗯?”
見父母,和見你父母,一字隻差,可其意相遠。
這句話說得有幾分含糊,而細想又能從中體會到好幾層含義,但林簡來不及多問,車子便徑直駛入一幢洋房的院中,片刻後,停穩了。
林簡迅速回過神來,還未下車,已經透過車窗率先看見了等在院中主樓門口的兩個人。
時光匆匆而逝,但多年未見的老倆口,似乎還是記憶中,分彆時的模樣。
沈恪先行一步下了車,繞到林簡這邊,替他拉開了車門,微微朝車內探身,輕聲說:“走吧。”
林簡按捺住心底倏然湧起的熱潮,穩了穩心神後,才下了車。
主樓門口,沈長謙夫妻看見來人,眼中先是飛快閃過一絲訝異,而後便湧上更多更濃的情緒。
似長久的掛念終於在此刻落地,也似更多更滿盈的心疼。
林簡和沈恪並肩走過去,還未行至主樓門口,叢婉已經推著沈長謙迎上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