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形,十有**是回安寧堂訓話了。
幾人走到安寧堂院子外,溫藍雅是外人,這是家醜,自然是不能聽的,她隻得待在安寧堂不遠的一個涼亭裡。
葉棠采幾人走進安寧堂的屋子裡,就聽到裡麵傳來一陣怒喝聲:
“瞧你們做的好事,嫁妝箱子居然滾出石頭來,我們葉家的臉麵都被你們給丟儘了!”
葉承新道:“爹,我們有多少銀子你還不知道麼?不往嫁妝箱子裡填石頭還能怎樣著?”
當初孫氏心大,一心想多贏錢,彆說是葉梨采的嫁妝和莊子,就是連準備來辦婚禮的銀子全都放了進去,結果自然是輸了個清光。
夫妻二人為著婚禮忙得焦頭爛額。
孫氏更是回娘家借錢,但她本來就是庶女,當家的是嫡兄嫡嫂,見不得葉梨采高嫁,也隻借了五百兩銀子。
葉承新也是東拚西湊的,又湊了五六百兩銀子。
葉承德暗地裡給了二百兩,張博元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又向朋友借了,湊了一千兩,孫氏又賣了一些舊衣等物。
通共才湊了三千兩銀子出頭。
才這麼一點錢,若又辦婚禮又當成嫁妝,那彆提多寒酸了!到時不知會被人如何笑話羞辱。
葉梨采最是丟不起這個人,說若是辦得這麼寒酸,不如不辦的好!
最後三人一合計,既然嫁妝不過是這麼點,不如就沒有好了!都是統一意見,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酒要好的,布置要華麗。至於鳳冠和嫁衣是在輸錢之前就定好的,隻給剩下的尾款。
既然嫁妝是假的,塑性就堆夠一百二十八台,風光個徹底!
“你、你……”葉鶴文指著下首的葉承新氣得說不出話來。
葉承新這段時間也是被嫁妝錢銀折磨得快要崩潰了,見葉鶴文還要罵,便爆發了,仰著脖著叫著:
“錢是輸光了!是我們的錯!但我們也認錯了!咱們手裡有多少銀子,爹也是心裡有數的。咱們把婚禮辦成這樣,爹開始也覺得麵上有光啊!當時倒是不說話兒!至於嫁妝裡是什麼,爹難道還猜不著?”
聽著這話,葉鶴文被噎得作不了聲。
的確,他早就猜到了的!嫁妝箱裡不是空的就是無用之物,他當時還想著二兒子咋這麼聰明呢!麵子裡子都有了!
但這種事葉鶴文是不可能承認的!
葉鶴文氣道:“我隻是以為你能耐大了,賺了這麼多錢回來!”
“我若有這能耐,早上天了!”葉承新說。自己兒子幾斤幾兩他心裡真沒點數麼?
葉鶴文氣得差點歪在榻上。
“老太爺,明天還有回門……”羅氏用帕子輕掩著嘴,遮著唇上的笑意,語氣滿是擔憂。
溫氏眼裡掠過幸災樂禍。無恥的下作東西,這就叫報應!
孫氏臉上火辣辣的,很是糾結難堪。原本有多期待明天的風光回門,現在就有多害怕。
迎親鬨出了這麼一場大笑話,也不知張家那邊什麼反應?定怒恨死了梨姐兒了!她的梨姐兒啊,該如何是好?
葉鶴文已經被氣得沒有脾氣了,一聲不作地坐著不說話。
“爹。”這時葉玲嬌、葉棠采和葉薇采姑侄仨走了進來。
一看到葉棠采,孫氏和葉承新便是臉色一變,那表情彆提多精彩了。剛剛她還在葉棠采跟前炫耀呢!現在隻有啪啪啪……臉在響!
“外麵如何了?”葉鶴文有氣無力地問。
“呃……”葉玲嬌唇角一抽,“外麵隻笑話梨姐兒和張博元……卻稱讚爹公平清正,是個好祖父!說梨姐兒搶了棠姐兒的婚事,爹就不願意出嫁妝了!是個明鏡似的人。爹不用擔心……你還落了個好名聲!”
葉鶴文捂著眼,手肘撐在炕桌上。
這種好名聲,他能不要嗎?
而且……想著,葉鶴文老臉立刻漲得通經,總感到自己被啪啪打臉,在葉棠采和溫氏麵前一陣陣地無地自容。
因為他前頭不但給了葉梨采嫁妝,還想把葉棠采的東西搶過來給葉梨采。
現在百姓送了他這麼一頂公平清正,心如明鏡的大高帽子,真是咣地一聲,把他砸得七葷八素!不知如何自處!
“咳,外麵好些客人還沒有走呢,你們都出去招呼剩下的客人吧!”苗氏知道葉鶴文尷尬,連忙把人都趕出去。“還有玲嬌兒和棠姐兒,你們也都出去看看有沒有彆的年輕姑娘媳婦要招待的。”
現在事情到了這地步,說什麼都沒用。都趕出去,沒得看著心煩。
溫氏答應一聲,一群人便魚灌而出。
孫氏和葉承新走得最快,一溜煙的就不見了人影。
溫氏和羅氏看著二房灰溜溜的背影,很是意味深長。
走出屋子,溫氏直到現在才覺得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春風和暖,陽光明媚,真舒服!
“棠姐兒,今天的風吹得真舒服。”溫氏拉著葉棠采輕歎出聲。“果然四月最好啊!”
葉棠采撲哧一聲,挽著溫氏跨出院門。
葉承德看著溫氏和葉棠采那得意高興的神情,眼神就陰了陰,心裡說不出的惱恨厭惡。
真是惡毒啊!博元和梨姐兒好好的婚禮鬨成了這般模樣,她們居然還幸災落禍地笑出聲來!
……
張博元出去迎親之後,每隔一陣,就會有個小廝回來傳話,說走到哪裡了,接到新娘沒有。
孟氏因著外頭的事情,走進書房給張宏回話,正見小廝在報信。
小廝立在下首,唾沫橫飛地說:“那靖安侯嫁女的場麵不知多氣派,酒水用的是金泉彎的女兒紅,寫燈籠的用金粉,到處張燈結彩,那聘禮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進去的賓客無人不誇!”
張宏聽著很是滿意,又剛巧見孟氏進來,便朝著孟氏笑道:“瞧瞧,這婚禮氣派。你啊,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就不要太過計較了。”
孟氏很是不情願,還是說:“什麼計較不計較的,到了這個時候,我還能如何?”
張宏為讓她開心一點,便對小廝道:“還有什麼?”
那小廝再次唾沫橫飛,把葉家嫁女如何如何的風光描繪得活靈活現。
孟氏聽著,臉色到底是緩和了幾分。
“老爺,不、不好了!”這時,一名方臉灰衣小廝衝了進來,猛地看到了孟氏,又叫了一聲太太。
“何事,冒冒失失的!”張宏皺了皺眉頭。
這大喜的日子,叫什麼不好了,真晦氣!
“公子去迎親,一路風風光光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嫁妝……”說著怯怯地看了張宏一眼:“然後卻有個人摔著了,嫁妝隊滾作了一堆,嫁妝箱子裡摔出來的,居然全是石頭!”
“什麼?”孟氏驚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滿臉不敢置信:“一百二十八抬嫁妝……摔出來的全是石頭?”聲音顫抖。
“不,有三台是真的!”小廝補充了一句。
孟氏眼眼皮跳了跳,這有差彆嗎?
“在哪裡摔的?在屋子裡摔的嗎?”張宏急問,抱著一絲希望。
如果在屋子裡摔的,人少,就儘量讓人彆說出去,再把石頭塞回去,繼續婚事。否則,他們張家真丟不起這個臉麵啊!
“不……”小廝怯怯地抬起頭,“是、是新娘上了花轎,準備起轎時,在賓客和一群百姓麵前摔的!”
孟氏隻感到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往後裁。
“太太!”一邊的婆子連忙扶著她。
孟氏也不是真的暈過去了,實在是太氣了!
她原本就瞧不上這個庶房的兒媳婦,還是個會跟男人私奔的下作貨色!不想,這葉梨采居然還鬨了這麼一出!這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這下作東西,絕不能讓她進門!”孟氏終於爆發了!
“你吵吵什麼,這麼大一件事,咱們還是快去請示父親!”張宏說著狠狠地一拂袖,快步出了書房。
孟氏隻感到渾身發軟,白著臉,連腳步都是虛浮的。
“太太。”婆子小心地扶著孟氏。
那邊大理寺卿張讚也收到消息了,他立刻就從酒宴裡抽身,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張讚瘦削的老臉陰沉,下巴的山羊胡子微翹,一身褐色素麵繭綢裰衣把他整個人襯得極為刻板嚴肅,正繃著臉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
“老太爺。”這時張宏和孟氏走了進來。
張讚銳利的鷹目往二人身上一掃:“外麵正忙著,你們過來乾什麼?”
“迎親隊伍出了事故。”張宏說著不安地看了張讚一眼,見張讚沉著臉,“父親也該收到消息了吧,我們想來拿一句準話。”
“還拿什麼準話?到了現在還能不娶嗎?”張讚低哼一聲,“若不讓她進門,這笑話隻會越鬨越大!咱們張家還要不要臉?而且咱們真不讓她進門,博元這小子不知會鬨成什麼樣子。到時鬨大了,連曼曼的婚事都會出變故!”
聽著這話,張宏和孟氏俱是渾身一凜!
張家臉麵可以不要,但女兒的婚事是絕對不能出變故的啊!
張曼曼是張家嫡女,再過三個月就十七了。她的婚事也算是定下來了。正是太子側妃待選之一。
雖然是待選,但張讚使了很大的勁,也跟太子和皇後通了氣,已經暗中說定了,側妃之位會落在她身上。
張宏微微一歎,現在一切都得以女兒的婚事為重。
他回頭看孟氏,卻見孟氏與剛才的憤怒不同,她隻臉沉如水,眼神也冷冷的。
見張宏望過來,孟氏道:“老太爺,老爺,咱們快出去吧!迎親隊伍該到了!”
張讚很是讚賞地看了孟氏一眼,真是個沉得住氣、識大體的,不愧是他給挑的兒媳婦。
三人出了書房,卻見一名十六七歲的圓臉少女滿眼焦急地立在廊上:“祖父、爹,娘……”
“曼曼不用擔心,婚禮會繼續的。”孟氏說。
張曼曼臉色變了變,上前挽著孟氏的手臂,張讚和張宏父子走在前麵。
母女倆落後一步,張曼曼紅著眼圈,滿是不憤:“我討厭葉梨采!她還做出這麼丟臉的事情……我才不想要這種嫂子!我喜歡棠姐兒,棠姐兒不論容貌、身條還是出身品行,樣樣都比她好,但哥哥卻是個睜眼瞎!”
“行了,這種話不要再說了。”孟氏被她說得也很是不愉快,但還是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她進門了,就是一家人。我不但不能虧待了她,還得好好待她,這樣外人才不會看咱們家的笑話。若再鬨騰,就怕影響你的婚事。明兒個她回門,咱們還得替她辦得風風光光的!才不落人話柄。”
張曼曼神色十分難看,卻嗯了一聲。
她的心情很複雜。她恨不得葉梨采不要進她家門,但又不想家裡再鬨出大笑話!
孟氏一邊走著,雙眼卻微閃。
現在兒子這般希罕葉梨采,若她非要找葉梨采的麻煩,兒子隻會把她當成棒打鴛鴦那跟大棍!到時不知會如何的記恨死她。
不論是為了張曼曼,還是為了收攏兒子的心,她都得以退為進。
幾人來到大廳,那邊就有人來傳話說迎親隊回來了,然後迎著新人進門拜堂。
……
張家正熱鬨地拜著堂,靖安侯府的賓客卻在陸續離開。
待最後一名賓客踏出大門,小廝便急急地把大門砰地一聲,緊緊地關上,並下了栓子。
關門的小廝也是很無奈。
他們靖安侯府究竟是作什麼孽了啊!兩次嫁女都恨不得把賓客往外趕,並瑣上大門龜縮著不敢見人。
其實說起來,都是二房和二姑娘作的妖,彆人成親她搶婚,作得整個葉家沒臉!自己成親也作得整個葉家沒臉!簡直是攪家精!
葉棠采是不在客人之列的。
出了安寧堂,她就被溫氏拉著回榮貴院,葉玲嬌說要蹭茶喝,也跟著一起去了。
葉薇采卻是累得不行,說要回自己院子躺著。
三人在小廳裡落座。
念巧上了茶和點心,那是清香怡人的鐵觀音,葉棠采最喜歡了。
溫氏看著葉棠采喝茶喝得歡喜,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開口。
葉玲嬌卻說了:“棠姐兒,今兒個你夫婿沒有跟你一起回來,是你不願意帶麼?”
溫氏聽著緊張地看著葉棠采。
葉棠采早料到她們會問了,也找好了說詞:“是啊,是我不想他過來的。”
溫氏和葉玲嬌聞言,心裡一緊。溫氏更是紅了眼圈,都要抹淚了。
葉棠采道:“他人比較害羞,二嬸又是那樣的人,他真來了,不知會被如何嘲諷。”
溫氏聽著微微一歎,若是如此,女兒隻會更丟臉,還是不來的好。
“那明兒個葉梨采回門,他也不來了?”葉玲嬌說。
葉棠采搖頭:“不來。”說著又一臉抱歉地看著溫氏:“對不起啊,娘,我都成親快三個月了,你還沒見過女婿。”
“這有什麼,最近事情又多,自然耽擱了。”對於這個女婿,溫氏是非常不願意接受的。
想見一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又怕見,心七上八下的。
“等……咳……”葉棠采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改了口:“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溫氏道。
葉棠采辭了行,坐到小馬車上,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
走了兩刻鐘左右,終於回到了定國伯府。
走進穹明軒,卻見褚雲攀立於垂花門樓下,一身雪青的半舊直裰,華發如墨,披了一身。他正微微則著身,回頭看她。他那個姿態十分好看。
狀似一幅美人回眸圖,長睫鳳眸,紅唇如嫣,神情卻冷清寡淡。
葉棠采怔了一下,不知為何,她臉紅了紅,半個月不見,他好像又俊俏了幾分。
葉棠采走到他跟前:“三爺今天回來得好早啊!”
褚雲攀眸子動了動,她這話怎麼聽著有些怨氣?但他現在不太開心,心情遭透!
他說:“今天葉梨采成親?”
“是啊!”葉棠采點著頭。
褚雲攀見她神情自若地點頭,整個人都不好了!回娘家走親戚都不帶他!
“我在外麵突然聽到靖安侯府嫁女,這才知道葉梨采要成親了。”
這次論到葉棠采整個人都不好了!她默了一會才說:“你緊張也沒用啊,她都嫁了。難道你提前得知,還去搶親不成?”
褚雲攀嘴角抽了抽:“誰要去搶親啊?”
“你不搶親,你問這個來乾什麼?”葉棠采撇了撇嘴,小下巴抬了抬。
褚雲攀一臉尷尬:“今天是你娘家辦喜事,身為你的夫君,我理應與你一同回去的。”
葉棠采一怔,垂眸看著鞋尖:“哦,原來是這個。你這段時間太忙,天天見不著人。而且我也說過的,我自己的事情會自己解決。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妥當的。”
聽著這話,褚雲攀隻感到心裡很不是是滋味,隻道:“明兒個她要回門認親,我跟你去。”
“這……”葉棠采想了想,才點頭:“好。”
聽她答應,褚雲攀心情才有些回轉過來,唇角益著點點笑意:“你吃飯沒有?”
“中午吃過一點。”
現在已經申時三刻,離著晚飯還有一陣子。
“進來吃點東西。”褚雲攀說著走上了遊廊。
葉棠采跟在他身後。
夫妻二人走進小廳裡,然後葉棠采嘴角就抽了抽。
隻見那張小飯桌上堆了一堆鴨子糕!
這鴨子糕就是半個巴掌大,明黃色小鴨子模樣的一種糕點。
葉棠采隻見一隻隻小黃鴨子翹著尾巴,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瞅著她,堆了一桌子都是。
“吃吧。”褚雲攀遞給她一雙筷子。
葉棠采嘴角抽了抽,這是陳貴樓的糕點。因為她天天讓慶兒到陳貴樓加菜,是熟客兒,掌櫃就天天送給她兩隻鴨子糕。
所以前一段時間幾乎頓頓飯都有兩隻鴨子糕。
所以,他誤以為她愛吃鴨子糕,所以,整了這麼一大桌子?
“怎麼不吃?”褚雲攀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葉棠采看著他邀功似的目光,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她不愛吃這玩意的事實。隻好默默地夾起一個,開始吃鴨子糕。
吃了四五隻,就有些撐了,她就遞給他一雙筷子:“三爺也吃。”
“我不愛吃這玩意。”褚雲攀這麼來了一句。
葉棠采嘴角一抽。
但他還是夾了一個,咬了一口,眯了眯眼:“還不錯。”
以前他不愛吃,今兒個償著卻又覺得滋味不錯。
然後夫妻倆就這樣默默地吃著鴨子糕。
葉棠采都忘記自己吃了多少隻鴨子糕了,反正很撐,剩下四五個被褚雲攀讓放起來了,說晚些再吃!
然後褚雲攀就回蘭竹居了。
葉棠采歪在羅漢床上,感覺自己都快吃成一隻鴨子糕了:“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這玩意。”
“還剩下的四個五怎麼辦?”惠然笑著,“秋桔愛吃這玩意,讓秋桔吃了。”
葉棠采一噎,不知為何,又不願意了,默了默才道:“晚點我還吃!”
惠然嘴角一抽,一時之間不知說點什麼好了。
葉棠采晚飯沒吃,天入黑後,吃了剩下幾隻鴨子糕就飽了。
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葉棠采就起來梳洗。與褚雲攀用過早飯,就登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