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翹笑道:“妾是受益人。倒也不是這生子秘方的持有人。從前是禮王福晉想著妾怕是不能生了, 才將這生子秘方送到妾手上的。誰知後來是被奸人所害。這也不是妾專屬所有之物,娘娘若是想要,不若將禮王福晉請來宮中, 或者妾為娘娘走一趟禮王府, 將娘娘心意與禮王福晉表明,娘娘覺得可好?”
寧翹不願答應, 也不敢答應。
宸妃非是天真純良之輩。這東西要是從她這裡給出去了, 若是宸妃因此有什麼損傷,那她就要攤上大事了。
這是女真小字寫成的生子秘方,宸妃這裡應當沒有人能看懂的。若是找了個專門的人來看,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借此機會陷害寧翹呢?
防人之心不可無,寧翹不能把這個被人拿捏的機會給出去。
恰好此時, 外頭的人進來稟報說,刑罰結束了。宸妃的意思是,叫安顏回去,也不必上藥了,好不好的,看她自己的造化。
屋內安靜了一會兒, 宸妃不說話,寧翹也不主動開口。
過了一會兒, 宸妃微微笑道:“你還有身子, 這跑來跑去的難免叫你顛簸。怎麼叫你為了本宮的事情這樣勞累呢?便是睿王爺聽見了也是不妥當的。”
“睿王出京辦差, 去了都爾弼城少說也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你就住在宮中養胎吧,本宮替睿王爺好好照顧你, 等睿王回來,再送你回府去。”
寧翹看向宸妃,宸妃微微笑著, 眼底卻一點笑意也無,語氣溫柔,手段強硬。
這是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要把她軟禁在宮中。
寧翹打算再試一試:“那生子秘方是女真小字所寫,當初禮王福晉給妾的時候,娘娘也是在場的,看見的人不少,妾是不認得這女真小字的,是我們府上王爺認得,也是王爺說給妾聽的。不若娘娘放妾回府,妾取了原件來呈送娘娘?畢竟這默出來的滿文字句,總比不上原本文字的風味。”
宸妃含笑道:“當真不必勞動你了。你就在宮中好好的養胎。等睿王爺什麼時候回來了,本宮再什麼時候送你回府。”
宸妃想著,哪有那麼麻煩呢?
寧氏想騙她把人放回去,她豈會輕易上當?
那樣的東西,還需要寧氏親自回去取嗎?她把人扣在宮中,話傳回了睿王府,那府上的福晉和側福晉是擺明了不管這事的,一幫子奴才為了護住主子,不就得拿真東西來換了?
寧翹看宸妃真的沒有放她的意思,一點餘地都沒有,這心忽然就落定下來了。
說要等到多爾袞回來才放她出宮,那她倒是要看看,宸妃能留她多久。
若宸妃這樣強留她,叫宮裡的幾位知道了,還這樣無動於衷的話,那這宮裡的幾位就真的沒救了。
這時候的權衡博弈,怕是沒有寧翹所想的那樣簡單。她的分量,可能比她自個兒想象的還要更重一些。
先看看如何再說。宮外知道了消息,佟佳氏和禮王福晉那邊未必會無動於衷的。寧翹按捺心緒,總有辦法和對策的。
午膳時分,宮裡的膳食茶點,自然是精致得很。宸妃這裡的供應,那自然是更好的了。
宸妃悠然用膳,寧翹卻從進宮至現在都沒有用關雎宮奉上來的一口茶水。糕點也沒有用。送上來的膳食,更是一口未動。
宸妃望著寧翹笑道:“你的胃口不好嗎?還是本宮這裡的膳食,不和你的口味?”
寧翹道:“娘娘這裡的膳食自然是極好的。”
宸妃道:“那你為何不用?”
“你這樣戒備,那還要如何在宮中住下去呢?”
寧翹微笑道:“讓娘娘見笑了。隻是,有個人曾與妾說過,在這裡有孕生子,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妾深以為然,不得已要萬分小心些。娘娘見諒。”
寧翹這樣說,宸妃也沒了胃口,她麵上的氣定神閒淡了許多:“這人的話一針見血。隻是你覺得,本宮這裡也有讓你戒備小心的理由嗎?”
“本宮隻要拿到想要的東西,即刻就能放你離去,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你若有事,睿王遲早也是會回來的,本宮害你,本宮有何好處呢?”
寧翹道:“若是能夠叫娘娘與我們王爺反目成仇,妾想,會有很多人樂意在關雎宮做些什麼事情,讓娘娘背上害妾的名聲的。”
宸妃麵色一僵,不必寧翹再多說什麼,她就想到了八阿哥慘死之事。
她那樣自信自己對關雎宮的掌控,甚至自信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對宮中的掌控,結果八阿哥就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給害了。
事後宮中清洗,她費了很大的力氣,甚至皇上那裡也是動了雷霆之怒的,依舊是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哪怕是現在,即便是沒有讓人看出來過,但宸妃的心裡依舊是有些疑神疑鬼的,總覺得身邊的人不可信,害怕暗中會有人又在什麼時候算計了她。
宸妃沒了胃口,乾脆叫人將膳食茶點都撤下去了。
這個寧氏確實是很厲害的,就這麼短短幾句話,若換做彆人,是怎麼都不敢說出來的,偏她說出來了。還成功的讓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麵。
可好不容易都把人帶到宮裡來了,宸妃不想這麼輕易就把人放走,好像她是怕了寧氏似的。
宸妃眼看著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了,寧翹也就不說話了,她安安靜靜的坐著,等著看是誰先來宮中接她。
卻沒想到頭一個來關雎宮的,竟是莊妃。
宸妃的態度很冷淡,連起身都不曾起一下,還是莊妃給宸行禮,宸妃懶懶抬手,叫莊妃坐下。
“不是帶著九阿哥在姑姑那裡玩麼。”
宸妃道,“怎麼有空過來了?”
莊妃還是那樣一副溫潤似水的模樣:“是玩了一會兒,九阿哥困了,就送回永福宮歇著去了。聽說姐姐這裡請了寧庶福晉進宮說話,我便來看一看。”
莊妃與寧翹笑了笑,才訝異道,“怎麼坐著敘話,也不上些茶水點心呢?”
宸妃淡淡笑道:“寧氏有了身子,這心裡頭警惕著呢。我這關雎宮裡不乾不淨的,人家怎麼敢用我這裡的茶水點心呢?”
“姐姐怎麼這樣說?”莊妃笑道,“姐姐的關雎宮是最好的,若這裡的不乾不淨的,那彆處豈不是沒臉見人了?”
“寧庶福晉年紀小,又是頭回有孕,這些時日出了這樣多的事情,她小心謹慎些也是有的。姐姐寬宏大度,便體諒些吧。”
莊妃又望著寧翹笑道:“關雎宮小廚房裡的蜜棗茶是連皇上都稱讚不已的。寧庶福晉來一趟,就也跟著嘗嘗吧,這蜜棗茶冬日裡飲了最是暖身的。我親自去小廚房給寧庶福晉調配一盞來。姐姐也說過我調配的火候是剛剛好的。”
莊妃努力釋放善意,寧翹便笑道:“有勞莊妃娘娘了。”
她道:“煙雨,你同莊妃娘娘一同去吧。娘娘是貴人,不好勞累了。”
煙雨知道這是讓她去盯著防著人家做手腳的,忙答應一聲,跟著去了。
莊妃含笑,也不曾拒絕。
等煙雨回來時,將端來的蜜棗茶擺在寧翹跟前,對著寧翹輕輕點了點頭後,寧翹便端起來小小的飲了一口。
煙雨既瞧過了,那肯定就是無事的。
莊妃一共調配了三杯。一人一盞。
寧翹看著她們姐妹一同飲下,心裡明白,這是為叫她放心得。
莊妃道:“這外頭天氣也冷,寧庶福晉還有身子,姐姐若是煩悶,我便陪著姐姐說話,送寧庶福晉回睿王府吧。”
宸妃笑道:“日日在宮中對著妹妹說話,我都膩味了。好容易請個新鮮的人進宮說話,怎麼就送回去呢?我還想著,就叫她在宮中養胎,住到睿王回京,再叫她回去呢。”
寧翹可不會跟著宸妃粉飾太平,她道:“是啊,宸妃娘娘還說,若是妾將禮王福晉之前給妾的生子秘方拿出來獻給娘娘,妾即刻就能出宮。”
莊妃轉頭就看向宸妃:“姐姐?”
“怎麼了?”宸妃一臉的理所應當,“她因這秘方有了身孕,我也想再有個孩子,難道不可以麼?偏偏她怎麼說都不肯給。妹妹既然來了,就幫著我一道勸一勸寧庶福晉吧。”
莊妃是在清寧宮的時候聽見這個消息的。皇後也聽見了。
兩個人都奇怪,這好端端的,宸妃怎麼請寧氏進宮了呢?
她們可都是知道的,多爾袞前腳剛出盛京不久啊。
皇後怕出事,自己不便親來關雎宮,便把九阿哥送回永福宮,然後叫莊妃來看看。
莊妃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隻過來慢慢的試探,誰知道竟試探出這麼個事情來,心裡不禁覺得自己的親姐姐糊塗了。
可當著寧氏的麵,這話又不好說出來了。
這位那樣的得睿王的喜愛,若是將人扣在宮中那麼久,那以睿王的性子,怕真的是要和宮裡生疏翻臉了。這可不是她們願意看到的。
莊妃道:“姐姐,這方子出自禮王福晉,咱們若是想要,隻管去禮王府說一聲,請了禮王福晉送到宮中便是了。何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呢?又何必這般為難寧庶福晉呢?”
自八阿哥去後,外頭的人或許不曉得宸妃與皇上是如何煎熬度日的,可她在宮中和姑母是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若說從前關雎宮宸妃隻是恃寵生嬌,那如今,更是叫皇上寵到天上去了,這樣的事情,哪怕就是皇上知道了,或許也不會說宸妃是錯的,甚至會縱著宸妃隨著宸妃,那樣就真是徹底得罪睿王了。
莊妃也想勸寧翹退一步:“寧庶福晉若記得方子的內容,不若寫下來。又或是尋人回府去取來,又或是回府後再遣人送來,這都是可行的。咱們慢慢的商量,都是一家人,妯娌親眷的,總不好這樣僵著。”
寧翹微微一笑:“莊妃娘娘若是想兩全其美,怕是難了。妾這個人,最受不得被人如此逼迫。不給便要禁在宮中不得回府,妾倒是很想看一看,如果妾非是不肯,宸妃娘娘是怎麼打算的呢?”
“把妾拿捏在手裡,捏著妾和孩子的性命,強迫我們王爺將生子秘方交給娘娘們嗎?”
莊妃自幼入宮,在宮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從皇上還是大汗的時候就在後宅之中過日子了。
見過那樣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卻是極少見到寧翹這樣性子的女子。
她如今年紀也不大,跟著皇太極不過十餘年,斷然是不曾見過從前的阿巴亥大福晉的。
可也聽著姑母說過幾句,也知道些阿巴亥大福晉當年的事情。
要她說,這會兒看寧翹,深覺得寧氏與當年的阿巴亥大福晉性子十分的相近。當年為了多爾袞三兄弟,阿巴亥大福晉甘願赴死何等決絕,如今仿佛能在寧氏的眼眸中看見那樣的堅韌。
難怪多爾袞會喜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