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嬤嬤帶著兩個丫頭去針線房, 指明了要取寧侍妾的鮫絲紗去正院看看。
這是帶著福晉的令來的,趙嬤嬤也不能攔著。
可早前寧侍妾的衣料就在針線房出過事,後來花了些精力才彌補起來, 這前車之鑒,趙嬤嬤還牢牢記在心裡呢。
趙嬤嬤笑道:“怎敢勞動嬤嬤煩累呢?這原本就是咱們奴才的本分。奴才叫兩個人拿著東西, 跟著嬤嬤一道去。回來就不必請您煩心了。”
這鮫絲紗可不比之前的那些衣料,這要是剪壞了, 可就沒法複原了。
趙嬤嬤得叫人看著點。
她再清楚不過了,哪怕是不動剪子,能在衣料上做的手腳也太多了。
蒙嬤嬤冷笑道:“這話說的, 福晉的話,咱們做奴才的也得聽命不是。福晉是叫我取回去, 不過是主子們要瞧一瞧稀罕,趙姐姐這是不放心我了?”
這都是兩個積年的老嬤嬤, 蒙嬤嬤還是福晉當初從科爾沁帶來的,趙嬤嬤比起來還真是比不過的。
趙嬤嬤忙道:“哎喲, 奴才可當不起您一聲姐姐。您隻管拿著吧, 就是煩累您走一趟了。”
針線房的人將鮫絲紗從上鎖的箱櫃裡取出來。
蒙嬤嬤示意身邊的兩個丫頭去接過來。對著趙嬤嬤點了點頭,便帶著人走了。
她們還算小心, 可針線房的人都瞧著了, 心裡可都是惴惴不安的, 這可是宮裡賞賜的貢物啊。
這要是叫人剪壞了,隻怕她們都得跟著掉腦袋。寧侍妾那裡也彆想好。
接了鮫絲紗差事在身上的兩個繡娘臉都煞白煞白的:“師傅——”這可怎麼辦呢?
趙嬤嬤也不放心, 一咬牙,指了指那個機靈些的:“你悄悄的跟著去,看看都有什麼人接觸過那鮫絲紗。將來也好做個見證。”
今日正院也人多,這人多眼雜的, 有什麼遮擋的,都方便他們做手腳。
那繡娘原本就是鮫絲紗的差事,這會兒過去也不耽誤手上的差事,忙就悄悄的去了。
那鮫絲紗端來的時候好好的,流光溢彩的泛著大海般的藍光,叫趙嬤嬤親自捧著,給各位主子們瞧。
本來這是傳說中的稀罕物件,都聽說過,但見過的人很少。
福晉也是沒見過的。宮裡娘娘裡頭,也就隻有宸妃得了此物。
朝.鮮也是今歲才送了此物過來,從前那都是送到關內去了。
知道如何精美漂亮,但想象和實物終歸是不一樣的,見到了實物,才曉得那比賽上,福晉夫人們何以會如此的瘋狂了。
這樣漂亮的東西,誰會不想要呢?
人人看了,都拿眼神去戳寧翹,那目光裡的含義太多了,灼的寧翹都感受到了她們強自壓抑的嫉妒。
寧翹警醒,身邊的人也跟著嗅覺靈敏,這會兒人人注意力都在那鮫絲紗上頭,沒人注意到寧翹身邊的煙清悄悄的離開過一會兒。
等煙清回來後,在寧翹身邊說了幾句話。
寧翹心中了然。
難怪說趙嬤嬤怎會不跟著來。原來是叫蒙嬤嬤給攔住了。
這樣精美發亮的物件,女人看了喜歡,小孩子們自然也是好奇的。
那鮫絲紗叫蒙嬤嬤端著一處處的傳閱細看,送到佟佳氏跟前的時候,一下子就吸引了大格格大阿哥的目光。
這兩個孩子本來就是被佟佳氏拘著性子的,叫騎射師傅帶了些時日,騎射師傅又是被多爾袞交代過的,師傅再去引導一下兩個孩子。
況他們長大了一點,也知道自個兒是睿王府的大格格大阿哥,佟佳氏這幾日也會在他們跟前念叨,說他們是府裡的長女長子之類的話。
兩個孩子活潑了,性子膽子都大了不少。
心裡覺得好奇,兩個孩子就一齊伸手碰了一下那個料子。
入手觸感爽滑,偏又有些紗織的感覺,還挺新奇的,跟他們尋常穿的衣裳都不一樣。
誰也沒想到大阿哥和大格格會伸手碰,佟佳氏下意識的要阻止,已經是來不及了。
佟佳氏教導大格格大阿哥:“這是宮裡賞賜的貢物。不要亂碰。”
福晉聽著倒是笑了:“哪兒就那樣矜貴了?這鮫絲紗是貢物不假,但也是能做成衣裳穿著的,咱們自家的孩子,碰一碰又怎麼了?”
“你彆嚇著孩子了。大格格和大阿哥是王爺的長女長子,可不能這樣乖巧,合該是要霸氣些才好的。”
又望著寧翹笑道,“寧侍妾不會這樣小氣的吧?大格格和大阿哥碰一碰,寧侍妾就要不高興了?”
寧翹道:“福晉說笑了。奴才要是不許人碰,緣何要拿出來做衣裳呢?這送到針線房去,彆說是碰了,還要拿針在上頭繡花呢。”
福晉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也沒生氣,還叫蒙嬤嬤拿著給大格格大阿哥多看了一會兒。
就在蒙嬤嬤把東西拿走往前頭再走了幾步後,忽而聽到了孩子的痛呼聲,還有佟佳氏發顫發抖的聲音。
“大阿哥,你怎麼了?”
眾目睽睽之下,大阿哥和大格格的手指開始發紅發腫,而且可能還很疼,兩個孩子都哭了。
然後抱著二阿哥的奶娘聲音也在發抖,還伴隨著二阿哥細弱的哭聲。
二阿哥的臉上也開始出現發紅的疹子。
緊接著,蒙嬤嬤手裡的鮫絲紗也開始變了顏色,波光粼粼的藍光黯淡了,變成了枯萎的紅色,那料子像是被什麼浸透了似的,直接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場麵一瞬就陷入了混亂中。
孩子的哭聲直衝寧翹的腦門。
還有奶娘的求饒,佟佳氏的怒斥,福晉的一疊聲叫去請府醫來,還有庶福晉們的騷動。
那個托盤被蒙嬤嬤扔在地上,所有人都繞道走,沒有人敢碰,也沒有人敢靠近。
寧翹麵上也裝作焦急的模樣,隨大流去擔心著急,可心裡卻落了定,看,終於來了。
毀了她的鮫絲紗,就是要把這三個孩子一網打儘麼?
一番忙亂,府醫來看過後,說是鮫絲紗上叫人下了什麼東西,導致大阿哥和大格格過敏了。
但具體是什麼東西還需要拿回去檢查,檢查之後才能確定。並且猜測這東西應該是藥粉之類的,導致孩子們接觸之後過敏了。
而二阿哥身上的紅疹,也不知是不是出花了。還需要隔離觀察才成。
這麼小的孩子,就得這樣遭罪,佟佳氏的眼睛都紅了。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隻能按照府醫說的來做。
孩子們很快送回去了,二阿哥那邊要單獨安置,大格格和大阿哥這邊,佟佳氏叫了信得過的奶娘照顧,還叫了身邊的永寧去看著。
佟佳氏沒有立刻就走,這裡還沒有說法呢,她倒是要看看,是誰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害她的孩子。
若說佟佳氏方才沒有回過神來,這會兒也已經醒過神來了。
什麼要拿著鮫絲紗來給眾人開開眼,這明顯就是衝著她的三個孩子來的。
照說上回大阿哥出水痘子的事情還沒找到幕後的人,不過是個奶娘頂了罪,佟佳氏是不信這後頭沒有推手的。
可偏偏佟佳氏怎麼查都查不出來彆的。
本來這件事在她心裡就沒有放下,又出了眼前的事。
佟佳氏的目光在福晉身上來回打轉,之後又將目光鎖定每一個人,最後落在寧翹的身上。
是福晉?還是寧氏?
福晉神情凝重:“我啊,原本是好意,想著叫你們看看稀罕東西。誰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呢?這鮫絲紗是送來的貢物,宮裡娘娘賞賜下來的,本來給寧氏做了衣裳就罷了,如今叫兩個孩子碰了下就給毀了,將來宸妃娘娘問起,少不得是要直說了。”
福晉對佟佳氏道,“你也不用擔心,兩個孩子年紀都小,也不是故意的,回頭與宸妃娘娘說起,娘娘也是可以體諒的。便是寧氏那裡,方才她不是也再三說了麼,她不是小氣的人,不會跟咱們自家人孩子計較的。”
福晉這樣說,佟佳氏就不樂意了:“福晉這話的意思,是說這鮫絲紗是毀在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手上了?這個我們可是擔不起的。若不是福晉叫人把鮫絲紗呈送上來,非要咱們看看,大格格和大阿哥,還有二阿哥怎會出現問題呢?”
“也就更不會出現上手去碰的情形了。”
“今兒這事,可是福晉起的頭,便是在宸妃娘娘跟前,也不是由著福晉一味的說嘴,我還坐著呢,這話我也是要稟明娘娘知道的。”
福晉一臉無辜,還有被冤枉的委屈:“你這話說的,難道我是存了什麼不好的心思?我這不是一片好意,想叫你們都瞧一瞧?我又不曾動過那鮫絲紗,怎會知道後頭這些事?大格格和大阿哥,可是你自個兒約束的。”
福晉一推到底,把佟佳氏氣了個夠嗆。
這話要是傳出去,不定說成什麼呢。說她對宸妃娘娘不滿,故意借著孩子的手把鮫絲紗給毀了,可她的三個孩子都過敏傷著了,難道她會乾這樣傷敵一千自損一萬二的事情嗎?
這是看著她交權了,就想著法兒來治她的孩子了。說到底,她也是有兩個兒子的人,這府裡的人都看她礙眼,福晉就是頭一個,今兒這局,福晉怕是做定了。
可恨尋不到證據。
福晉和佟佳氏對線,旁人都不說話,都默默坐著陪著。
寧翹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
她現在看出來了。要真是福晉,福晉這一招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