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娘娘還說,不久還要在府裡添一位姐妹。豫王嫡福晉的妹妹,皇後娘娘的幼妹,將進府做王爺的側福晉。這往後,府裡就不止妹妹一位側福晉了。到時候,豈不是更熱鬨了麼。妹妹說,是不是啊?”
佟佳氏很快調整好狀態,輕聲說:“福晉說的是。”
福晉淡淡笑了笑,轉身上了馬車。
佟佳氏這才上了馬車。
她哪笑得出來呢?寧氏這個攔路虎還沒解決,轉頭就又要來兩個。
若她們都成了側福晉,那她算什麼?
博爾濟吉特氏成了睿王府的側福晉,還有她這個出身正白旗的側福晉什麼事呢?
望著大格格大阿哥稚氣的麵容,佟佳氏不得不藏好自己的情緒。可是心裡,這一刻對博爾濟吉特氏的恨意,在不斷的疊加。
她的孩子受過那麼多的苦,她懷著二阿哥的時候多麼的擔驚受怕,憑什麼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就能如願待產平安無事呢?
福晉回了府中,與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說了幾句話,就將她打發回去了。
又讓人去邀月堂通知了一聲宮裡娘娘們的決定。
將府裡的事情都處置妥當後。
福晉將所有人都攆出去,隻叫蒙嬤嬤在身邊陪著。
福晉心裡多少心酸委屈,也隻能當著蒙嬤嬤的麵流眼淚。
“隻恨我沒有一個適齡的好妹妹。若是有,哪有她們什麼事呢。”
“這時候顧著自己人了,倒是要把我撇下了。”
蒙嬤嬤懇切地勸著:“福晉可千萬彆這樣想。您還好好的是主子爺的福晉呢。便是她們都做了側福晉,都進府了,還是得以您為尊啊。”
“到時候您一句話,若求得主子爺憐惜,未必不能把孩子放到您膝下養著的。這能不能養孩子,也不是外人說了算的。若是自己不爭氣,福晉將孩子放到身邊來養著,誰又能說什麼呢?”
福晉慢慢止住了哭,垂眸想了片刻,才道:“養雲齋這些時日,一向可好?”
蒙嬤嬤道:“除了有些害喜,一向都是好的。奴才悄悄請有經驗的人瞧過了,便是奴才看了,也覺著察哈爾庶福晉這一回是個男胎。”
“男胎麼。”
福晉的聲音幾不可聞,“還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產呢。”
“我在這兒生氣煩心,她們一個個的倒是舒坦。”
“嬤嬤,把話放出去吧。宮裡娘娘要皇上賜側福晉進府。察哈爾庶福晉若是能生個阿哥,一個側福晉是跑不了的。”
蒙嬤嬤應了是:“那這個孩子——”
福晉斂眸,這個孩子,生不下來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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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翹隻是侍妾,沒有品級,不能穿製式禮服,但因在年節下,又是進宮恭賀新禧的,這回征伐朝.鮮大獲全勝,盛京一片歡騰,更是喜上加喜。
寧翹就不能寡淡著進宮,穿了海棠紅的衣裳,頭上身上鞋麵上,都不出格的用了小珍珠點綴。
瞧著一身俏皮喜慶,也不那樣死板,更不失禮,正好符合她的年紀和身份。
她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的,她這個相貌,隻要用了點心思,就容易讓人注意到。
跟著福晉佟佳氏出門上車的時候,福晉和佟佳氏都盯著寧翹看了片刻,但到底什麼都沒說,直接上車了。
寧翹自個兒單獨一輛小馬車,就這麼跟著車駕晃晃悠悠到了宮中。
這盛京的皇宮那自然是遠遠比不上北京的紫禁城的。
這是大清自己在關外建造的皇宮,是去歲建立大清前幾個月建好的。
規規整整的四方宮城。
福晉夫人們都齊聚清寧宮,先給皇後請安問好,然後再到其他四宮給嬪妃們請安問好。
原本是這樣的規矩。
可皇後與四妃關係都是極好的,至少表麵上是很好的。
所以四妃都在清寧宮中,和皇後一塊兒說話。那福晉夫人們也就不必去其他宮中了。
這會兒沒有入關後那麼嚴格完整的規矩,還保留了很多八旗自己的特色和豪放的人情味兒。
哪怕是女眷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也是十分熱鬨的。
寧翹身份低,就坐在福晉和佟佳氏的身後,一個小小的矮敦子給她。
幾乎是在人群之外了。
前頭說笑,她隻管做出微笑的模樣聽著,根本不需要說任何話。
半天下來,這臉都笑僵了。
但也不能動,還得這麼堅持著。
外頭可都說這是皇後與宸妃給她的恩典,是為了博爾濟吉特氏的莽撞給她賠禮來著,可寧翹瞧著,怎麼就像是無聲的警告呢?
若這也是安撫,那這個安撫就是隨便施舍的。
哪有真正的安撫,是把人叫到宮中來,懲罰她一直當背景板坐著的?
幾乎沒有人搭理她,但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會若即若離的落在她的身上。
這幾乎和遊獵的時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寧翹覺得,她似乎又一次的出名了。
用膳的時候也不能和她們在一起。而是要自己單獨到偏殿去吃。甚至庶福晉們都不會和她一起坐,但至少還是在一個殿中的。
想想這樣的日子還有七日,寧翹就覺得這真的是在懲罰她。
要天不亮就起身,早膳連湯湯水水都不能有,就怕在宮裡出醜。
這午膳也不能好好用,晚膳也吃得晚,福晉還和她說,這是宮裡給的榮耀。
這榮耀愛誰要誰要。寧翹隻覺得這是‘折磨’人。
她也知道,怕是還有人酸她,這榮耀彆人想要還沒有呢。
佟佳氏也坐在前頭。本來知道寧翹也要進宮後,佟佳氏就給她送了信的,叫她不必怕。
宮裡人多,可八旗的福晉夫人們也多,哪怕皇後為難寧翹,也是不怕的。
可現在看來,佟佳氏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佟佳氏也要應酬搭話,倒是沒顧得上與後頭的寧翹說幾句,隻是對上了幾個眼神,交換過心照不宣的笑意。
晚間寧翹更衣後,回到主殿,心裡還在想著出宮的時辰快到了。
卻有人望著她笑道:“就聽見說你這個丫頭進宮了。怎麼也不來我跟前請個安的?有日子沒見過了,這好容易見上,怎麼口齒倒不伶俐了?聽說這一日,怎麼也不和人說話的?”
寧翹望過去,是望著她笑的禮王福晉。
禮王福晉年紀大些,輩分也高些,不需要天天進宮陪著皇後和娘娘們說話。
隻是她高興進宮的時候來請個安就是了。
隻沒想到這個時候,寧翹去更衣,禮王福晉倒進宮了。
寧翹忙過去請安,笑道:“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給福晉請安。奴才年紀小,資曆淺,這是頭一回進宮,不敢言語怕說錯了話。奴才用眼睛瞧著,學著人家怎麼說話,奴才學會了,自然就和人說話了。”
禮王福晉笑起來:“瞧瞧你這張嘴,還是這麼俏皮。你要是不會說話的,這裡還有誰會說話的?”
誰也不能當這隻是一句簡單的讚譽。
要知道寧翹最近的出名,便是和肅王側福晉的口舌之爭。
禮王福晉說寧氏會講話,這就是為寧氏撐腰了。
也打破了寧翹入宮一天被人忽視的壁壘。
禮王福晉叫寧翹在她身邊坐下:“既要學,就在我身邊坐著吧。說自個兒年紀小,那就好好看著聽著。皇後娘娘和宮裡的娘娘們,那都是個頂個的冰雪聰明,你啊,要學的多著呢。”
禮王福晉說說笑笑的,一時氣氛就熱鬨起來。
簡簡單單幾句話一個動作,就把寧翹送到了熱鬨的中心。
皇後跟著笑了笑,看了看寧翹,說:“皇上當時親賜你進府,本宮是點了頭的。隻是沒見過你,今日一見,倒確實是個好的。”
寧翹起身謝了恩,又坐下。
皇後與她無話,倒是和彆人說話去了。
寧翹就按禮王福晉說的,乖乖聽著看著,偶爾到她,也笑著說上幾句話。
那種天然的等級距離感,在這和悅的氣氛裡,似乎消弭了。
各府上都帶了孩子進宮,孩子們來給皇後和娘娘們請安。
皇後笑得合不攏嘴,幾位娘娘也都眉目溫柔的說話。
寧翹看見大阿哥和大格格就站在靠前頭的位置。
皇後在與他們說話。
說了一會兒,才望向佟佳氏:“這兩個,你養的很好。是儘心了。”
佟佳氏起身謝恩。
皇後又說:“二阿哥還是體弱嗎?”
佟佳氏麵露惶恐:“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沒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皇後溫聲道:“這孩子多災多難的,你要好生看顧。要如大格格大阿哥這樣好好的長大,那就是你的功勞了。”
佟佳氏忙應了是。
寧翹一直瞧著,佟佳氏的惶恐和她的卑微,甚至是怯懦。
在這裡,生出病弱的孩子,就是額娘的過錯。孩子養得好,好像也成了額娘的功勞。孩子養不好,那就是大大的罪過了。
聽見這些話,佟佳氏心裡會不會有一絲不甘呢?
寧翹的灼灼目光,吸引了一個人的注意。
莊妃含笑看向寧翹:“寧氏,你看什麼呢,這樣出神?”
寧翹忙道:“奴才是見識短淺,瞧見那宮燈精巧彆致,一時就看住了。不想被燭火晃了眼睛,就沒留神。”
這話沒幾分可信。
但沒人拆穿她,莊妃也沒有。
莊妃笑道:“禮親王福晉都說你是個能說會道的人,既然伶俐,又怎麼會見識短淺呢?”
“你騎術不錯。人也長得好看。那你從前在家裡,讀過書嗎?”
寧翹默默看了莊妃一眼。
這位未來大名鼎鼎的孝莊皇太後,現在正是二十四歲的好年紀。
成熟有風韻,端莊嫻熟,溫柔得體,笑起來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可她這個人,寧翹是一點都不敢小看的。
這幾句話,也不能胡亂回答。
寧翹想了想,道:“回娘娘,奴才讀過些書。”
“會寫字?”莊妃興趣盎然的問。
寧翹點了點頭。
莊妃盈盈一笑,又問:“會寫漢文嗎?”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寧翹的身上。
那些人眼神中如炬的光亮,比清寧宮中精巧的宮燈還要奪目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