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明田(2 / 2)

明田輕輕拍了拍衣擺上沾著的些許灰塵,抬腿往外走,看也未看那些家丁一眼。

來福一聲痛哭哀嚎,“哇”的跪伏於地,一把抱住明田的小腿,高呼出聲:“少爺啊!少爺!”

明田的耳朵被來福突如其來的高音飆的有些刺痛,語氣頗有些嫌棄道:“行了行了,少爺我活得好好的,還沒死呢。”

側身,對著身後一乾緇衣家丁吩咐道:“哦,對了,你們要找各家的少爺,去外頭皎湖找吧,估計再等一會兒就——”

“再等一會兒就如何了?二弟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天子腳下也敢如此草菅人命!父親平日裡對你的教導都學到狗……哪裡去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門外走廊上傳來。

明田緩緩轉過頭來,麵無表情的看著走廊外的一群人,當看到人群中的周明錦時,不由自主的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周明錦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早不遇到,晚不碰見,偏生明田將一乾少爺公子扔進湖裡後再出來“定罪”。前後一串,很容易就能發現推波助瀾之人的手腳,可巧,明田正想著要怎麼對付那所謂的幕後人,周明錦自己就沉不住氣蹦出來了。

不知怎的,周明錦突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不過這裡人多,再加上周圍同僚也都在此,他急著彰顯一個大哥的風範氣度,一時也沒反應過來明田對著他笑的意味,反而繼續道:“老二!你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種時候你竟還能笑出來?”

明田沒有理會在外麵諸人麵前蹦躂的正歡快的周明錦,隻麵無表情的略過他,目光似有若無的看了他身後的一群人一眼,那群人看著倒有個眼熟的,不巧,正是周敬。

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麼日子,他在紅樓倚翠一連帶了三四日了,往常沒什麼大事情,但是今天卻是玲瓏姑娘出事,又碰見周敬周明錦父子倆的。而且顯然,兩人還都不知道對方今天會來這個地方……

明田看了一眼想要衝上來又不敢衝上來的一乾家丁,繼續道:“去皎湖邊,說不定你們家的少爺已經被人救上來了。”

“唉喲喂,這裡可怎麼聚了這麼多人啊?呀,這不是周大少爺嗎?您也來找周二少爺?”吳媽媽扭著腰杆走了過來,帶進來一股香味。她看明田的眼神就跟看財神爺一樣發光,撲上來想扒拉著明田的衣袖,被他側身躲開了。

吳媽媽也不惱,反而一臉笑意:“周二少爺您大人有大量,可彆生氣,都是底下那群傳話的人傳的,明明您做了件好事,倒叫人傳的名聲都黑成了烏鴉。周二少爺您息息怒,今日您的一乾花費,都記在媽媽我的頭上了……”

吳媽媽是個長袖善舞的人,在許多人還在為流言蜚語趕著找明田的麻煩的時候,她已經弄清楚了來龍去脈,也沒有第一時間去看玲瓏,反而是聽了樓裡人說的有人來找明田麻煩的話,趕忙跑過來救場。畢竟今天樓裡貴人不少,周敬在此,周明錦在此,明田也是個常客,她急著過來安撫財神爺呐!

有吳媽媽在場,即便周明錦還想再說些什麼,也隻能被明田一句“聽風就是雨的,大哥這番性子怎堪為官”給堵了回去,滿臉鬱鬱,終不得發,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明田滿臉笑意,頗有幾分得意之色。

救了玲瓏姑娘一命,誤會被人澄清了,周遭雖然還是有些人對明田憤懣,但到底沒有再拿這件事做文章的了,反而有不少風*流才子亦或是拜倒在玲瓏姑娘石榴裙下的一乾人上前道謝。明田也是此時才知曉玲瓏姑娘的魅力超群,除了方才著朱砂紫袍的甚麼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爺一乾人等,長廊外聚集的大半人馬竟都為此而來。

還剩下的小半人馬,卻是為了清河郡王的小王爺還有紫袍青年那一乾被明田扔下樓的人而來的了。

“周明田!你簡直是欺人太甚!魏少爺和小王爺哪裡招惹了你,你竟是這般對他們,分明是要置他們於死地!”有人嚷嚷道。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周明田你居然喪心病狂的害死了幾位少爺,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嗎!”

“莫不是他還仗著周丞相的勢力,想要把我們所有人都一網打儘……”

“明錦兄為人光風霽月,怎麼會有一個這麼無視乾坤律法的弟弟……”

“是啊,唉,要是老夫兒子是這般德行,我早就家法處置了,這也就是周丞相縱容的後果。”

這幫子來紅樓倚翠的富家少爺乃至朝廷官員們,聖賢書讀的太多,上敢懟惠帝賺口碑,下能肉黎民豐腰包,個個將不要臉修煉到了極致,罵一下區區丞相之子,章口就萊,肚子裡的話吐出來都不帶打草稿的。

明田: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

明田嘴角微微抽搐,深深地看著幾個人群中叫囂的厲害的,良久,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末了,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嘴裡還“嘖嘖”了兩聲。

眾人見他這幅潑皮態度,便是三分火氣也被激成了八分,就連周明錦,心下也暗暗生出幾許竊喜來。

“二弟啊。”周明錦剛剛開了一個口子,明田就擺手扭頭,一副拒絕與他交談的模樣,轉頭喚道:“來福,拿了東西我們走。”

他竟是一點想要和周明錦搭話的意思也沒有。

眾人見他要走,雖忌憚著明田方才將人扔下去的舉動不敢輕舉妄動,但此時人多,膽子也壯了些,聚攏了過來,都板著一張臉,顯然是要攔住他。但沒料想,當先的兩三個人,被明田一胳膊橫掃過去,三人都覺力大無窮,腳下連續後退了三五步,硬生生地被明田擠出一條道來,讓他氣勢頗為囂張的從眾人身前走過。當路過周明錦時,明田還特意停下來打量了他一眼,隨即搖搖頭,輕聲歎了一句“雕蟲小技”,僅二人聽得清,遂走。

沿著長廊走了幾步,眾人才看清明田走的方向,一盆半人高的景鬆邊,正站了幾個氣度非凡的人,當首一個錦衣華袍的中年人,氣質溫和,稍顯文弱,瞧著有些陌生,但他身邊的那清雋身影,不是當朝丞相周敬又是誰。

眾人這才明了,方才諸人對周明田的一舉一動,都被丞相周敬看了個一清二楚,頓時不少人兩頰微燙,躊躇不前,就連周明錦,當即麵色也一變,隨即快步上前,口中直喚著“爹”。

明田卻是站周敬幾人身前,神色微和,唇角帶笑,但是他看的卻不是麵目沉沉似有所悟的周敬,而是周敬身側的那中年人。

隨即,明田微微一笑。

周敬問道:“老二,你不是在書院讀書麼?怎的到這地方作甚?”

明田側身看了一下身後諸人,回身道:“我看今日休沐日,不光是不少學子來捧場,也有不少朝中人來,丞相大人怎就偏偏隻看我讀不讀書呢?”

“說的甚麼混賬話!我是你老子,我不管你讀書與否,管你到這些地方來尋花問柳與否,誰還有資格管你?”周敬狂言道,許是被逼急了,連“老子”這樣的話也是脫口而出了。

明田又笑,指了身後快步走來的周明錦:“那他呢?你怎的不管他讀不讀書?”

“等你什麼時候成家立業了,我這做父親的,也就管不動你了。”周敬歎道,惹得身側的那錦衣華袍的中年人連看了明田和周明錦幾眼。

明田嘴角微勾,並不做聲,聽著身後周明錦的三言兩語又將方才那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爺一乾人等落水的事情捅了個乾乾淨淨,隻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明錦一眼。

周敬壓抑了怒氣道:“你當真如此?”

明田道:“若我不動手,怕是您丞相大人今日就要黑發人送白發人了。可我動了手,頂多不過讓他們在水裡待一會兒罷了,這時候皎湖上人正多呢!對他們這群人來說,再嚴重點,也不過是深秋水涼,到時候可能會感染風寒,但這事也不能全然怪我,隻能說他們好好的壯年小夥子,尋花問柳太甚,虧空了身子,沒有精氣神,所以才會感染風寒。這般看來,我這事還真是做對了!要不然您這唯一的一個嫡子翹辮子了,您老氣血攻心之下,萬一就倚仗權勢做了什麼大事……”

明田似笑非笑的看一旁笑的溫和的斯文秀氣的中年男人,繼續道:“到時候,一個不慎不說是朝野風波,乃至舉國動蕩,輕則也會惹得整個都城一片腥風血雨,再不濟,這惹得眾多文人騷客乃至朝廷大臣流連忘返的紅樓倚翠,怕也是討不得一個好。這般算來,難道不是以我一人之力,挽救眾多人之歡樂麼?”

周明錦聽罷,怒道:“一派胡言亂語!二弟,你這些歪理邪說都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明田白了他一眼:“我方才說了這麼多,你就隻聽了最後一句話麼?唉!周家有你這麼個子嗣,怕是不沒落也難以為繼了。”

“你!”周明錦被氣得滿目赤紅,還想說什麼,卻被周敬招手止住了。

周明錦沒聽出來,周敬卻是將明田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隨即不由自主地看了身側人一眼。雖則是喬裝打扮一番的,但是知道他身側人是惠帝的除了此時跟在惠帝另一側的太監和他以外就沒旁人了,就連上朝麵聖過的周明錦還有前頭一乾朝廷官員都沒有認出來惠帝的身份,從未見過惠帝的明田,又是如何判斷出他的身份,甚至還能說出那般誅心之言?

一朝丞相,雖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若當真如明田所說,因為喪子之痛就引得朝野動蕩,那周敬宦海沉浮數十載,此時也不用做天子近臣了,直接回青山書院教書便是了。

細細一思索,饒是老奸巨猾的周敬,也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地看身側那中年人。

惠帝卻未出聲,看明田的目光帶著笑意:“你方才被人那般誤解,心裡就沒有甚麼委屈麼?”

誰料,惠帝卻是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話題。

明田直視著惠帝,腰背挺得筆直,目光柔和,俊秀甚至尚且帶著些稚嫩的臉龐上顯出幾許少年恣意和狂妄本色來:“我周明田,哪日不曾未被諸人誤解過?若要為了這等小事就委屈,怕我豈不是要委屈到東海去了?”

他一說這番話,顯得有幾分失魂落魄來,倒讓眾人都不免心下生愧了,誰料明田下一句就是:“所以我這輩子,提倡有仇當場就報了!他們敢來質問我,就要承受好我以牙還牙的準備!”說罷,明田也不管身後諸多人諸多事,隨後拉了來福的衣領子,就直直地下樓遠去了。

諸人都是一愣,唯獨惠帝卻是看身側的周敬直笑:“存亮,沒想到你這麼個謹慎的性子,家裡竟然還能出這麼一個狂人來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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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田不過在紅樓倚翠逍遙了兩三日,就碰到了一乾鬨騰人和鬨騰事,讓他覺得煩不勝擾,耽誤了許多讀書的功夫,再加上他心癢難耐,從許穆青那兒拿的書也翻完了,索性找了些友人,打馬遊獵,騎著紅馬,牽著黑狗,扛著長弓就到城郊遊獵了五六日,直打了一頭猛虎三頭野豬,到了九月末,才又回了書院。

明田一連七*八日不在書院,曠的課還大半是蔡夫子的,蔡夫子何其秉性,自是看不慣他這般憊懶浮華,大好青春年歲不讀書儘數玩樂的人,遂往山長戚陽先生處告狀。

蔡夫子簡直是要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戚陽先生麵前訴說明田的種種不是了,不敬師長,曠課不考,外出不歸,樁樁件件,換了個人隻怕就要被書院的夫子學生們群起而攻之,然後趕出書院了。

當然,明田現在的這情況,也離被趕出書院不遠了。

戚陽先生年近天命,細長美須,容長臉,瘦削身材,氣質清雋冷淡,他的女兒戚華庭就有著一雙和他一般靈動的眼,宛若天邊星辰,恰似穀中虹橋。麵對夫子的一乾哭訴,戚陽先生倒不怎麼氣憤,反而出聲安慰蔡夫子,又慢條斯理的煮茶熏香,特特呈給蔡夫子,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看著蔡夫子的情緒被香茶安撫了些許,戚陽先生斂著胡須,垂眸,似在細細思索著什麼。蔡夫子覺得也許是在考量周敬這個丞相的權位和周明田所帶來的影響兩者之間的收支平衡。

半晌,蔡夫子隻聽得戚陽先生輕聲道:“子昂說的有理。這樣吧,若是這月周家明田的應試沒能合格,隻管讓他家去是也。”

青山書院每月皆有應試,但不管是明田還是周明田,都沒有參加過。大概是因為知道,參加了也是吊車尾的名次,索性不參與考核,隻管當是在青山書院這裡掛個名號就能假裝自己還在求學順便出外遊樂。

但是如今,戚陽先生和蔡夫子是打算連這個掛名號的機會也不給明田了。

戚陽先生何許人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在青山書院的話怕是比惠帝的金口玉言還要讓人信服的。

蔡夫子當即覺得心念通達,渾身舒暢,整個人好似吃了返老還童藥一般,年輕了二十來歲了。起身離開時,他竟覺得兩腿輕飄飄的,整個人如墜雲端了。蔡夫子覺得,應該把這個算得上普天同慶的消息傳給整個書院,讓所有的夫子學子們都知曉他們書院的大毒瘤周明田要滾蛋了。

青山書院景色優美,亭台樓閣,奇花異草不缺,他沿著抄手走廊向南而行,一路走來,心情爽快,連帶著看秋日落葉百花凋零也有幾分詩情畫意了,等出了雲海齋,就到了外院。正這時,蔡夫子突然看見前頭庭院裡幾個眼熟的小姑娘在低聲說話,他眼神好,一眼認出當中那個身段窈窕、氣質不凡,不過十六七歲的一個少女,正是戚陽先生的愛女戚華庭是也。

戚陽先生雖書讀的多,卻不是個迂腐之人,女兒也當做學子養,雖然沒到讓戚華庭和外頭一乾學子們同室讀書的地步,但也是親自教導,等閒時的詩會辯賽,也讓女兒旁聽,可堪稱是一個頗為開放的封建大家長了。再加上戚華庭自幼聰穎伶俐,有幾分戚陽先生的真傳,書院的夫子們就沒有不喜歡這個小輩的,連帶著戚華庭的才名美譽傳遍書院,有不少學子傾慕她。

見了前頭的是戚華庭,本來心下就爽歪歪的蔡夫子,更覺今日出門辦事是看了黃曆,事事順心了。他向前走,與戚華庭一乾人等打招呼,幾個小姑娘都笑著向他行禮,一問,才知曉她們本來是在這邊放紙鳶的,可無賴風大,線斷了,紙鳶被掛在了雲海齋外的一棵參天銀杏樹上了。

蔡夫子聞言仰頭,果真看見庭院外一參天銀杏樹上,蔚藍的天,金黃的葉,十分的光彩動人,就連樹上掛著的五彩鸞鳳紙鳶也栩栩如生,似要活過來了一般。

蔡夫子當即道:“這有何事?華庭你且叫院內下人用竹竿打下來便是。”他剛說了這一句,眼角斜光突然看見幾片灰青色,一扭頭,果真看見一牆之隔的雲海齋外,僅隔著一方木門的外頭,站著五六個青袍的學子,正悄悄地偷看著。

這些年輕的學子,偷偷跑過來是看誰的,蔡夫子看了一眼眼前神情淡定、絲毫不顯羞怯之意,反而落落大方的戚華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他與戚陽先生交好,也視戚華庭為己女,戚華庭優秀惹得諸多學子傾慕,他心下也是自傲的很,但他到底比戚陽先生迂腐些,還要講究什麼男女大防,尤是不喜學子們有事無事的就來雲海齋找各種借口和戚華庭偶遇。

今天這場戲碼,他往日裡見的多了,隻往日裡碰到,他多半要快步走出去,疾言訓斥幾番,然後小懲大誡一番,讓這些犯了相思病的學子們回去好好地頭懸念的念書,但今日,一想到周明田這月就要被趕出青山書院了,他心情大好,也不和這些學子計較。

蔡夫子索性招手,跨上台階,在門旁看外頭因他而來一哄而散的諸多學子,忙叫住了這幾人,隻他們年輕,腿腳利索跑的更快,蔡夫子一露麵,就隻看見抱著一摞書從長廊外走來的許穆青。

見識許穆青,蔡夫子一樂,忙喚他前來,道:“穆青,你來的正好。華庭她們的紙鳶落在樹上了,你想個法子弄下來交還她。”

沒錯,蔡夫子就是這麼雙標。是彆的學子,他要教訓幾句,是許穆青,他知曉戚陽先生的心意,自己也覺得這孩子才貌雙全,配的上他當女兒看的戚華庭,使喚起他給兩人創造空間那是一點都不覺得有悖禮數的。要是換了明田……隻怕不用等什麼考試,當即就要被五花大綁趕出青山書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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