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的眼睛裡全是對明天的期待,明亮又自信。
“彆怕。”他摸著杜綃的頭,齜牙一樂,說:“我可討長輩喜歡了。叔叔阿姨一定會喜歡我的。”
石天的自信自有來由。比起熟人家的熊孩子們,他一不吸毒,二不飆車,三不隨便搞大小姑娘肚子,他成天就是沉迷編程,在他們家的那個交際圈裡,他就是活生生的“彆人家兒子”。長輩們都喜歡他。
石天的笑容又乾淨又明亮。
杜綃的內心裡有一瞬間產生了一絲自慚形穢。石天的光芒照得她內心裡的一片小小陰影無所遁形。
她踮起腳,吻上了那個溫暖的笑容。很想被他的熱力暖到,更渴望被他的光芒淨化。
石天戀戀不舍的結束這個吻,跟她說:“今天得早點睡,養足精神。要不然睡太晚了,明天叔叔阿姨一看,還以為我腎虧,直接把我踢出門就完蛋了。”
杜綃終於被他的葷段子逗得破顏而笑。
“討厭。”她捶他。
笑了就好。石天可算放下心來了。
他抱著她親了又親,叮囑她:“鎖好門。”
杜綃把門都鎖好,聽著樓道裡石天的腳步漸漸走遠消失。
屋子裡真空,一個人真沒意思。
杜綃上廁所的時候坐在馬桶上出神。
她不傻。和曹芸、王梓桐她們聊天時,她們的眼神、表情、欲言又止含在了嘴裡沒問出來的問題,她……其實都懂。
她隻是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麵對。
可是現在,那些思緒紛踏而至,在她的腦海裡飄蕩,已經再不受她控製,也不由她壓製了。
哥哥……真的會把所有的積蓄都給她嗎?嫂子會同意嗎?
嫂子如果鬨起來,爸媽會退讓嗎?
他們已經為了小斌斌退讓過一次,還會再退讓第二次,再一次放棄她嗎?
石天會和她結婚嗎?
他這麼能花錢,到底有多少積蓄呢?
他能出多少錢買房呢?
他家裡能支援一些嗎?
她洗完臉刷完牙之後,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洗手間的吸頂燈特彆的亮,青白刺眼。
杜綃的看到自己的麵孔在這燈光裡被籠上了一層冷色,熟悉無比的臉孔,卻像個陌生人。
她知道發生在自己內心深處的變化是怎麼回事。
於麗清也曾是個明豔開朗的大姐姐。她後來像一團陰霾,以離婚為脅,推動了杜綃家裡一係列的變動。
曹芸也曾經直爽大氣,很有幾分大姐頭的風範。她後來跟婆婆之間的鬥氣鬥法,鬥的都是雞毛蒜皮。
王梓桐也曾經甜美嬌俏,提起男朋友來笑容裡能淌出蜜。她後來為了婚房和準婆家鬥智鬥勇,算計得心力憔悴,而這個婚……還是得結。
杜綃內心裡一直清高的覺得自己和她們不一樣。
生活卻教她做人。
她終於明白隻要你沒有親身站在那個位置,沒有親身去麵對那種境況,一切的“如果是我”或者“我絕不會”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看著身邊的女性們都陷在生活的泥沼裡,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站在岸上。
現在她才明白,那不過因為她比她們小個幾歲,路走得比她們晚了幾年而已。她望著她們的背影,正在一步步的朝著她們的方向走去。她和她們之間的距離正在一點點縮短。
杜綃躺在被窩裡。昏暗中,吊頂上那條裂紋看得依然分明,像一條黑色的蜈蚣趴在那裡。
杜綃對這條裂紋已經太熟悉了,這條黑色的不規則的折線在每天入睡前提醒她……這不是你的家。
你沒有家。
沒有。
杜綃攥著被子的邊緣,靜靜的看著那條裂紋,看了許久。她忽然爬起來,光著腳下了床打開了房間的燈。
從昏暗到明亮,燈光有些刺眼。杜綃閉了閉眼睛,適應了一下才睜開。她又光著腳跳上了床,但她個子太矮,離吊頂太遠。
她跳下床穿上拖鞋,去客廳裡搬了把餐椅過來,她踩在椅子上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下裂紋的長度,又用手機拍了張照片。
坐回到床上,她打開微信,我,錢包,58到家。她找到了房屋維修服務,隨便點開了一家服務商家,打開了對話界麵。
很幸運,商家有人在線,立刻就給了她回複。她跟對方談好了價格,約好了下周對方上門修繕。
把手機放回到床頭櫃上,她起身關了燈,重新鑽回被窩裡。
不,杜綃,你不要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
她輕輕的對自己說,然後閉上眼睛,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