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綃路上就跟石天通了電話,這會才剛剛八點出頭,杜綃就答應去石天那兒,她想元寶了。
平安夜晚上石天和她差點擦槍走火,最終還是控製住了,反而讓杜綃放下心來,她相信石天是一個在最後關頭肯定能停的下來的男人。
關鍵其實是在她。
跟黃歎道了彆,她走進樓裡。等電梯的功夫,她刷起了微博。電梯“叮”的一聲響了,她走進去。等電梯又“叮”的一聲打開門,她走出來,卻越走越慢,最後停住了腳步。
她在微博上看到了一條熱門推送。
【笑麵土狼V:貌似…優勢越單一的人越喜歡一再強調那個優勢並不斷diss彆人(在他的優勢方麵不如他的人,哪怕其他方麵都強出他很多倍),且恨不得僅憑那個優勢就可以得到一切…
比如名校高學曆屌絲覺得讀書好就該過上流社會/高級中產的生活、一窮二白的牛逼地區原住民最喜歡搞地域歧視罵外地人辣雞、有的油膩猥瑣有錢中年大叔認為憑自己的錢根本沒有搞不定的女人、一些相貌家事個性才華皆平淡無奇但戀愛史清白的女孩甚至比保守男還要強調貞操/處女的至關重要性、一項優勢都沒有的乾脆就標榜道德/情懷/節操/格局等無法量化的玄妙之物…】
杜綃微愣。
她站在樓道裡,又反複讀了兩遍。博主言語尖銳,不留餘地。仿佛……有一記耳光扇在臉上,震碎了所有的偽裝,揭露出了隱藏於其下的陰暗,犀利得叫人無處可逃。
杜綃站在那裡,抬眼,身前就是石天的房門。她緊緊的握著手機,胸口有種堵塞的感覺。
電梯發出輕微的響動,杜綃遽然轉頭看去,閘門正緩緩閉合。她搶上去扒住門,重新踏進了電梯,快速連續的按動關門的按鈕。電梯門緩緩關閉,把近在咫尺的石天的家關在了門外,而後向下沉去。
當電梯在一層再次打開,杜綃快步逃了出來。她走出樓門,站在台階上,站在寒風裡,茫然。
原來是這樣,她想,原來是這樣嗎?
杜綃的心底,一直都很清楚一件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保守女性。
真正保守的女性排斥婚前和婚姻之外的性行為,甚至排斥性行為本身。她們也一樣會排斥與性相關的接觸。
但杜綃不是這樣,杜綃是一個生活在網絡時代國際化大都市的女孩,杜綃不排斥性行為本身。
石天吻她,她也想吻石天。
石天撫摸她,她也想撫摸石天。
石天對她有欲望,她也對石天有欲望。
她每一次的刹車叫停,不隻要對抗石天,還要對抗自己。
可她一直堅持著、堅持著,不肯交付。她真正排斥、恐懼的,是“失去”,是“付出”。
於麗清也好,JACKY LU也好,他們都向她灌輸,她是一個能力平庸的女孩,想過的好隻能依靠嫁得好。甚至連曾琦都當麵強調物質條件,強調房子的重要性。
她厭惡這些言論,身體力行的與他們對抗,卻依然無法抗拒的被在心底種下了種子。
但她平凡且普通,雖稍有美貌,卻沒有什麼讓人難以移目的閃光點。就像這則微博裡所說的,她沒有優勢!於是她潛意識裡,就對她可以稱得上是唯一擁有的處女之身格外的敝帚自珍。
她這是要乾什麼呢?要交換什麼呢?她這是在物化自己,把自己都看作了商品嗎?
是的啊,是這樣吧?
在她以為石天隻是出身農村的普通人,在她以為石天可能買不起房的時候,她拚命的抗拒家人同事給她灌輸的觀點、給她指出的明路。可在她的潛意識裡,原來早把自己待價而沽!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覺得黃歎的情緒中有點說不出的違和。黃歎遇人不淑,她生氣、懊惱、鬱悶、煩躁,但……她沒有恐懼。
她沒有,完全沒有。
因為黃歎是一個成年女性,她和男性一樣擁有性權利,沒人能夠以貞潔或者貞操這種東西來束縛她。她追求愛情,所以坦然享受兩性,這是她的權利。她不滿意、不願意,就堅決拒絕,這更是她的權利。
作為成年女性,無論接受還是拒絕,都是她的權利。同樣,作為一個已經成年的女性,她能獨立承受接受或者拒絕的結果。
因為她學曆好,能力強,她自己規劃自己的事業,規劃自己的人生。
她有足夠多的優勢,處女對她的意義隻是一層生理上完全無用的膜,她能自己對自己負責,從未也決不將自己物化。
杜綃吹著寒風,臉頰生疼。
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告訴自己,杜綃,你不要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可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的內心已經被侵蝕,已經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那些自欺欺人的偽裝都破裂粉碎,杜綃藏匿在大樓門洞的影子裡,仿佛在光天化日下被扒得精光,難堪。
她為自己感到羞恥,又自衛般的想為自己開脫,這羞恥和開脫揉在一起,成了叫人不願意去麵對的苦澀。
人生的成長路上有太多的疼痛。
認清自己的庸碌無為是一種,看清自己心底的陰暗是另一種。
你以為你理所當然就擁有那些美好的品質,比如高尚,比如善良,比如勇敢,比如無私,直到有一天你陷入了從未想過的境地,才會發現……並不是。
杜綃握著手機,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羞恥感像刀鋒割破皮膚。
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