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看著飛船外的景色。
飛船正在穿越死寂道。死寂道是人們對於星域中某些地帶的特稱, 在這些地帶中,沒有成規模的星體,隻有遊離的物質和薄弱的光線。所有物體進入死寂道後, 都會染上一層暗黃色的光,透著一股苟延殘喘的掙紮。
旅人在進入死寂帶後, 大多會產生一股消極之感, 嚴重一些的, 還會有自殺傾向。
程智收回視線,看向船艙中正在研讀文件的樓開墨。他見過唯一對死寂道毫無反應的, 就是樓開墨了。
他們離開華夏星已有兩日,飛船即將到達聖樓集團所在的星球。
程智回憶起這幾日的經曆,隻覺世事無常。
樓開墨恢複了,恢複得很徹底,當那冷淡而淩厲的眼神甩過來時,他知道, 樓開墨回來了。
值得歡欣鼓舞的是, 樓開墨身體和精神狀態都極為健康。
比較遺憾的是, 樓開墨失去了一段記憶。從出事航程啟航到他恢複正常這段時間,樓開墨全然不記得了。
他們無法知曉飛船出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讓他們調查陷入困境。
可有人比他們更加深陷囹圄,在樓開墨問出“你是誰”時,程智分明看到,白廷的眼神迅速黯淡下來。
“老程,我不在這段時間, 辛苦你們了。”樓開墨蓋上身前的電子屏道。
程智從窗邊踱步至書桌旁:“跟我客氣啥。”
樓開墨垂眼不言。
程智看著發小。
平心而論,樓開墨當之無愧力壓全聯邦的明星,榮登聯邦第一美人稱號。他的好看並不平易近人,好看得很有攻擊性,以至於大多愛慕者都隻敢遠觀不敢褻玩。
即便克服了其美貌的壓迫感,鼓起勇氣上前表白時,也會被其身上淩厲的氣勢所勸退。這也是為何樓開墨從小到大收到的表白數量,還不如程智多的緣由。
所以當程智看到白廷身旁的小黑時,那種衝擊無亞於聯邦消亡,宇宙爆炸。
樓開墨:“聽說我出問題的這段時間,是在華夏星?”
程智點頭。
樓開墨:“有調查過這華夏星和負責人是何來曆嗎?”
程智一怔。樓開墨在恢複後,聽聞自己已經消失一年,立馬要求回程,不在華夏星做半刻停留。現如今反倒是問起了。
程智取出份文件遞上:“都調查過了。”
樓開墨接過文件,卻未翻看,而是道:“程智,你要記得,個人和集團雖是利益共同體,但個人利益和集團利益是要分開的。”
程智不知樓開墨為何忽說此言。
樓開墨也不賣關子,點開公眾社交網站,指著程智最新轉發的新聞稿:“用聖樓集團的名聲去為其他企業或星球做擔保,顯然不妥。等會通知宣傳部,刪除掉相關稿件,你和老王,小古也把相關轉發刪除。”
程智怔在原地,一言不發。
樓開墨抬首,見程智默不作聲,道:“怎麼?”
程智猶豫了一下 ,組織語言道:“老樓,在你出事的這段日子,華夏星的白老板很照顧你。”
樓開墨的指腹抹過金屬紋理的桌麵,垂眸:“是嗎?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都是生意人,隻要這白老板的要求不過分,我們自然也會承情應允。若太過分,也彆反咬我們蛇與農夫。輿論方麵,還是要多提防。”
程智扶了扶金絲鏡框,不知為何,忽然有些為白廷不值得。“老樓,以我對白老板的了解,他應該不是這種人。”
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況下,悉心照料,小心嗬護。若不是真心關照到一定程度,失憶的樓開墨也不會對其毫無警惕。
樓開墨卻不以為意,他多少從程智、王鵬和古冠玉日常的調侃中,得知了一點自己前段時間的狀態。
樓開墨 :“知人知麵不知心。”
他自小見多了表麵功夫極高之人,為達到目的臥薪嘗膽,誓不罷休。
“再說我也不是不領情,隻是該有的提防還是要有的。還有,不要將我和聖樓集團混為一談,我承情,我以個人名義來報答。對方若想拿聖樓集團做文章,那真是癡心妄想。”
程智看著樓開墨冷淡而理智的神情,腦海裡浮現出前幾日,趴在白廷身側黏黏糊糊的小黑,一時無法將兩個影像重疊。
此刻的樓開墨像一杯清水,澆開了理智與智慧,也澆滅了小黑身上那點人情味。
程智第一次想為一個並不熟悉的人,反駁自己從小到大的發小。“老樓,白老板真不是這種人。你知道嗎?你的精神力頑疾還是他幫你治好的。”
樓開墨麵無表情:“是嗎?那他要多少醫藥費,給他便罷。”
“我想白老板並不是在乎這些錢,也並不會打聖樓集團的主意。”程智道。
樓開墨臉上閃過轉瞬即逝的詫異,未料到程智會為一陌生人反駁自己。“這麼清高嗎?不見得吧?看來這位白老板有點手段,你都替他說話了。”
樓開墨話音剛落,手中的認證器響了一聲。樓開墨低頭,眉頭微蹙。
“你將我的聯係方式,留給白老板了?”樓開墨問。
程智點頭。
因為樓開墨的認證器被損毀,程智重新為其申辦了新的認證器。在更新通訊錄的同時,順道也將白廷的聯係方式錄入其中。
樓開墨看著認證器上跳出的信息。【白廷:飛船到站了嗎?身體有不舒服嗎?】
樓開墨若有所思。片刻後,他伸出手指,點開了投影屏幕的右上角。
【設置——刪除好友——確認】
一氣嗬成。
目睹全程的程智目瞪口呆,一時不知作何表態。
樓開墨關掉熒幕,淡然道:“如果白老板問起,你就說我的認證器隻添加工作夥伴。他如果有何要求,隻要不和集團扯上關係,不太過分,那就答應他。”
程智心頭忽然湧出一點心酸,替白廷不值。
可他也不能責怪這位發小。畢竟他完全不記得這一年的經曆。以樓開墨的視角,警惕一位在一年內和自己朝夕相處的陌生人,也不是沒有理由。何況老樓的性格和打小所處的生活環境,不是足夠了解的人,他很難真心相待。
程智看著飛船外死寂道的景色。如同死神降臨的光籠罩著萬事萬物,視網膜中都透著一陣難以壓製的抑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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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浪公子在華夏星原住民聯絡器上發了一則朋友圈——
【浪公子:分享歌曲《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分享配圖:白廷與小黑坐在洱海月中。
分享配文:我能想到最悲傷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忽然分道。直到我們分在哪兒都不知道,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不過一刻鐘,全華夏星已經激活的NPC都知曉,白老板失戀了!真是喜大普奔,哦不,萬分悲慟!
於是乎,白廷很快迎來了一波如潮的安慰。
西湖小彆墅。
白廷癱坐在沙發上,握著花茶杯,任憑窗外的暖陽灑滿一身。
小青坐在白廷對麵,一邊啃著如山的雞翅,一邊翻閱著NPC送來的慰問。
小青:“泰山NPC武則天發來賀電,哦不,悼詞,也不對,隨便什麼吧。信中說,華夏星在白廷的領導下,經濟發展,社會穩定,NPC團結,生活不斷得到改善,方方麵麵都取得了可喜可賀的成就。希望白廷同誌能夠繼續努力,不要在乎個人的小情小義,要著眼天下,把握華夏星發展建設的契機,推動華夏星全麵科學發展,早日實現社會主義的終極目標!”
白廷:……
這武則天不看霸道總裁,改看新聞聯播了?
小青:“峨眉山NPC阿翔姑娘也發來慰問。慰問中說,她連夜苦思冥想,為您寫了一篇傳記,傳記名字叫做《從失戀男人到傳奇星球主,他告彆了愛情,照亮了聯邦》。希望白老板能夠儘快從失戀的沼澤中掙脫,獨立自強,努力建設華夏,為中華之崛起而奮鬥。”
白廷:……
行吧,他當初不過是為彈琴蛙編了個《從零收入到年入百萬,她告彆了愛情,看見了遠方!》,現在青蛙姑娘都學以致用,舉一反三了。
小青又啃了一碟雞翅,繼續往下翻:“嶗山NPC嶗山道士送來了一顆連夜煉製的足球作為禮物,表達了自己親切的關懷。他說,失戀算什麼,中國球迷看了這麼多年中國男足,不都活得好好的,能蹦能跳。希望白宿主能夠發揚男足精神,臉皮足夠厚。輸了愛情算什麼?人家國足連敘利亞都敢輸。”
白廷:……
他相信這位嶗山道士是真情實感的國足球迷了!
小青繼續往下翻:“珍妃井井神也表達了關懷。今天得知白老板失戀的消息,倍感心痛。秋風蕭瑟,訴說著我們對白老板愛情的無限哀悼;秋蟬長鳴,吟唱著我們期盼白老板振作的無限祝福。或許你們曾經一起走過一段美好歲月,但人生路上,誰都不能保證走完全程,希往白老板能夠抑製悲痛,用建設社會主義的心來強大自己,努力振興華夏,以告慰無疾而終的愛情!”
白廷:……
我隻是失戀了!沒有死!這哀悼詞詞風是要怎樣!
小青補充道:“哦對,井神說,你如果還是過不了心底的坎,可以把小黑綁架過來丟入珍妃井,到時候他幫你複製一個金小黑和一個銀小黑,你把普通的小黑還回去就可以。這樣對方即不損失,你還以可以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
白廷:……
我謝謝你啊!
小青 :“祁山NPC魏延送來了慰問禮‘七星燈’,並附贈現代詩一首——‘千年前,悲傷是一盞小小的七星燈,我在這頭,諸葛在那頭。千年後啊,悲傷仍然是一盞小小的七星燈,小白在這頭,小黑在那頭。雖然七星燈換不回諸葛孔明,也換不回愛情,但七星燈,一定能夠照亮您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
白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