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緋色的雲霞染遍了整片天空,莽莽的群山也悄然間寂靜了下來,徐徐的清風吹過,夾雜著淡淡梔子花的香氣。
忙碌了一整天的村民開始陸陸續續的從山上下來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戴著白色頭巾的小男孩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父親,一雙放大的瞳孔當中,全然都是欣喜,“爹,今天真的要殺雞嗎?”
“那是當然。”男人寬大且又粗糙的手掌緩緩的附上了男孩的頭頂,滄桑的嗓音當中帶著一抹喜悅,“你哥帶著你嫂子去鎮上看大夫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定是值得慶祝一番的。”
小男孩睜著一雙晶亮亮的眼睛,“什麼值得慶祝啊?”
父親憨厚的笑了笑,“當然是——你要有小侄子啦!”
“哇——”男孩高興的手舞足蹈,“太好了,那我們快點回去吧!”
男孩抓著男人的手迅速的朝著前方狂奔而去,飛馳的身影在阡陌的小路上留下了一連串濺起的塵土。
果不其然,當他們方一踏進院落裡的時候,就聽到裡麵傳來了一陣歡聲笑語。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催促著父親,“太棒啦!我終於要有小侄子啦!爹爹快去殺雞,我想要吃肉肉!”
男人黝黑的麵龐之上也浮現起了一抹笑容來,因著內心的欣喜,還有了一抹隱隱的紅,但他卻沒有著急的去抓雞,反而是大踏步走進了堂屋裡。
男人點燃了三支香,對著堂屋當中供奉的神龕拜了拜,嘴裡還念念有詞,“雲先生啊……希望你能保佑保佑我們老李家,能夠一舉得男吧!”
神龕裡供奉著一個麵容疏冷的青年,他就那般平靜的目視著前方,幽深的眸子仿佛是積蓄了千萬年的古潭,一襲玄色的衣袍襯托著他的身形越發的頎長,而在他的身後,一條比他人像還要高的蛇尾仿佛是在憑空搖晃,帶著一股森然的氣息。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怎麼看都不像是正麵人物的青年,卻被雕成了雕像,供奉在了神龕裡。
眼前的這個農家男人卻幾乎將青年當成了佛陀的轉世,一字一頓地說道,“雲先生啊,之前小老兒的每次祈求您都讓小老兒實現了,這一次,可也要千萬保佑我們老李家呀。”
話音落下,男人動作十分嫻熟的將那三隻香插進了香爐裡,有兩個成年□□頭大小的香爐當中落滿了香灰,由此可見,這個神龕定當是經常被供奉著的。
隨即,男人緩步踏進了廚房,拿了一把生鏽的大菜刀出來,方才的小男孩十分機靈的遞上了磨刀石和清水,“爹爹磨一磨,這樣殺雞才殺得快。”
男人有些好笑的瞪了一眼小男孩,“你個小饞貓。”
雖是這樣說著,但男人卻口嫌體正的接過了小男孩手裡的清水和磨刀石。
“刷——刷——”
不過片刻的時間,還帶著些許鐵鏽的菜刀,便被磨得鋥光瓦亮,在夕陽的照射下散發著森然的寒光。
男人一手倒提著磨好的菜刀,緩緩的打開了圍著雞圈的籬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隻高昂著腦袋的大公雞。
男人眼睛微微眯了眯,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腳步,力圖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忽然的,男人右手迅速的向著大公雞的脖子抓去,那隻還昏昏欲睡的大公雞,隻感到了一陣呼嘯而來的冷風,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命運便掌握在了男人的手中。
男人提著大公雞用力顛了顛,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起碼有七八斤重了,今天晚上可以好好搓一頓。”
“爹!我來幫你!”小男孩見自家老爹提了一隻十分肥碩的大公雞出來,自告奮勇的跑過來,抓住了大公雞的脖子,三下兩下就揪禿了他脖子上的毛,“爹,我逮著它了,你快點殺。”
男人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還真是迫不及待。”
雖然男人嘴上這樣說著,但手裡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緩慢,被磨的鋥光瓦亮的大菜刀高高的舉起,帶著一道破空聲砍向了大公雞的脖子。
“啊——”
天帝方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把閃著凜冽寒光的巨大的刀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刀刃和抓著刀刃的手在他的眼裡都是這般的巨大,但好歹做了這麼多年的天界之主,天帝對於危險的感知還是依舊存在著的。
或許是大公雞的本能作祟,也或許是天帝將自己徹底的帶入了大公雞的靈魂,在那鋒利的刀刃即將劃破他脖子的一瞬間,天帝用自己那長長的喙狠狠地啄向了抓著自己男孩的手。
小男孩在吃痛下,下意識地鬆開了天帝,男人的一刀也砍了個空。
“哇——”
男孩猛然間坐在地上哭了起來,舉著不斷流血的手臂哀嚎不已,“爹!它叨我!你快點殺了它!”
男人眼中也閃過了一抹異樣的神色,這幾十年來,他已經不知道斬殺了多少隻雞了,但卻從來沒見過這麼有靈性的。
那大公雞揮動著翅膀遠遠的躲開了,望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警惕。
男人哄著小男孩進屋,喊他媳婦給男孩包紮,有些訕訕的開口,“這雞我看挺有靈性的,要不我們換一隻雞殺吧?”
“我不!”男孩立馬又開始哀嚎起來,“它都把我的手啄出了一個血窟窿,我今天就要吃它的肉!”
“爹,你也太神神叨叨了,就養了幾個月的大公雞能有什麼靈性?”
聽了小男孩的話,男人隻覺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一些,一隻大公雞,他怎麼會從雞的眼裡看到警惕的神情?
於是男人二話不說提著菜刀又轉身走出了屋子,“你等著,爹今天肯定讓你吃到它的肉。”
當那男人帶著男孩兒一起進屋以後,天帝這才有時間打量自己的身體,卻在低頭的一瞬間,整隻雞都呆愣在了當場,一雙雞眼中閃過了濃濃的不可思議。
——他!堂堂天界之主天帝!竟然變成了一隻雞?!!!
——就離譜!
然而,還不等天帝想清楚這個中的緣由,那個提著大菜刀的男人又向他走了過來。
即使他現在的內心是再是憤怒至極,但法力全失變成了一隻大公雞的天帝,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這個拿著菜刀的男人的對手,於是,我們十分愛麵子,恨不得永遠保持高高在上的優雅的天帝——選擇了逃跑。
“嘿——”見到大公雞在他剛才開始靠近的時候便轉身逃離,男人暗暗的歎了口氣,那種執拗的性子也一下子湧上了心頭,“我就不信還抓不住你!”
滿是泥土和落葉的院子裡,一隻脖子上禿了毛的大公雞不斷的揮動著翅膀逃離,身後是提著菜刀的滿臉陰翳的男人。
夕陽灑落下它最後的一抹光輝,整個大地都帶上了一片豔麗的紅,寒風不斷的呼嘯而過,風中隱隱夾雜著幾絲淒慘的悲鳴。
天帝頭一次發現,想要活著,竟然是這般的千難萬難。
他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奔跑,翅膀揮舞的幅度卻是越來越小,體力也越發的減弱了下去,而那個提著菜刀的男人,卻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疲累,追逐的速度一如既往。
眼看那個男人馬上就要追到了自己,天帝咬牙鑽進了一旁荊棘叢生的灌木叢裡,那帶著尖銳倒刺的荊棘不斷地穿透他身上的羽毛,深深地紮進了肉裡,痛得他有些呲牙咧嘴,卻隻能硬生生的忍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