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會說話,苗奶奶不由陷入回憶中。
苗洪舉任由他抓著,笑得很得意:
“明天辦置酒,我都預備好了,辦置十五桌,糧食也準備了,菜也攢了,豆腐也訂了,就等著明天去街裡找人買點肉,再加上跟人換的幾隻雞、鴨也就夠了。”
“是,爹想的周到。”
苗學楊知道他有點醉了,自然順著他說。
苗洪舉更得意了:
“今天你也聽著了,你三哥竟然不讓我去買肉了,說肉都由他出!麅子肉呢!”
“是,我三哥孝順,所以我也不能落後,明天的煙酒都是由我出,糧食的話,我補點糧票給爹媽,行不?”
苗爺爺更高興了:
“好,都是我的孝順好兒子!爹這輩子有你們這兩個孝順的就心滿意足了!心滿意足了!”
苗奶奶沒好氣地罵他:
“喝酒了就糊塗了,瞎說啥呢,哪個不孝順了?哪個都是好的!”
隻是沒老三、老五孝順,也沒他們兩家過得好而已。
又對苗學楊道:
“不用你出的,本來就預備出來了,我們留那麼些錢乾啥?至於你三哥的肉我們也不白要他的,到時該給他錢也補給他,你們有這孝心爹媽就高興了,酒席我們自己出就行!”
老太太可沒喝酒,心裡明白著呢。
這要是讓老三、老五兩家辦了酒席,剩下那三兒子咋整?又不是不孝順,隻是日子過得都難,他們當爹媽的哪能逼孩子!
反倒他們自己,都這麼大歲數了,留那麼多錢乾嘛用?能自己花就自己花了。
何小英一聽這話連忙道:
“媽說哪裡的話,不管三哥和大哥他們,我們是必需得出的!學楊常不在家,也不能經常回來看你們二老,這難得趕上爹六十六大壽是一定得儘了這孝心的!爹媽可一定得給我們這個機會彌補一下心裡的愧疚才行!”
苗學楊看著何小英目光柔和。
苗奶奶心裡也很滿意,不管人家是不是真心實意的,但敢說這大量話,那就沒得挑!
“好姑娘,你和老五能好好過日子,好好對那倆孩子,我和你爹就知足了,至於讓你們出錢就不用了,你們也得過日子,哪能都搭我們身上,心意我們領了!”
“這可不行啊!學楊,你說!”
苗學楊笑:
“媽你也彆爭了,這在外頭呢,萬一叫人聽著也不好。我們回來前就預備好了,不費事的,你不要我們也不能拿回去了。”
“就是!還有給茵茵的,我準備得也不足,等明天給她二十塊錢,叫她想買啥自己買。”
“你還準備啥?老五都給茵茵帶了那麼多東西了,可夠了!”
苗奶奶這會對這兒媳婦那是一百個滿意了。
不隻會說話,懂人情,還知道疼茵茵,嗯,這媳婦她認了!
何小英果然不負她會說話的名頭,笑道:
“那是她老叔準備的,這是我給的,不一樣的,各是各的情分!”
“好,好,好,茵茵知道又多了個人疼她一定很高興。”
苗洪舉沒人跟他說話了,自己還在那說呢,一個勁地說著自己的高興。
回到苗奶奶家,把苗洪舉扶到炕上躺下,苗奶奶就叫苗學楊兩口子自己回去歇著了。
躺到炕上了,何小英才想起來:
“我都沒顧上問於勇和於武吃飽了沒?開始忙著說話,後來一扭頭就沒看著人了。”
苗學楊不在意道:
“在老家不用管的,在哪家都能叫他們吃飽肚子,不會餓著的。”
何小英這便放心了:
“三嫂的性子很爽利,這人好交!”
“是。”
“茵茵也不錯,長得漂亮著人稀罕,最關鍵還挺有本事的,她是怎麼和洪司令的外甥認識的,看起來關係還不錯?”
“聽說茵茵曾幫了葉副部長一個大忙就認識了。”
“那還真挺有緣分的!那咱們往後可不能斷了聯係,往後你我提乾都要比旁人機會大多了!”
這可真是一門好親戚。
苗學楊不意外她這樣想。
原本就沒有血緣關係,不可能第一回見麵感情就好到這種程度,不過這也是好事,至少往後再往家裡郵東西,寄錢時,這個新媳婦不會再有意見了。
苗大爺吃好喝好回到家卻有點睡不著覺。
睡得正香被吵醒,苗大娘很不高興:
“你翻來翻去的,烙餅呢?”
“你這沒心沒肺的老娘們,還睡得著,我可睡不著。”
“咋?在老三家吃飯還吃生氣了?”
“那倒是沒有,你不知道老三家準備的菜那叫一個硬實啊……”
“行了,大晚上的你饞我啊?”
“這個不是我想說的,我要說的是,老三家那個當兵的和於華、茵茵打了兩頭麅子,老三吃飯的時候就說了,後天爹過生日的時候,肉都由他來出!你說我作為大哥,出的比他少還有臉在他麵前仰臉說話麼?”
苗大娘還以為啥事呢,一聽這話翻了他一眼:
“他有,想出就出唄!咱們想出肉,還沒有呢不是!還說啥仰臉說話,打從人家當上小隊長以後,你還能仰臉說話了麼?行了,趕緊睡覺吧!”
自己閉上眼睛,很快打起呼嚕。
把苗大爺氣得更睡不著了。
而苗二大爺家則不一樣。
他回到家裡,苗二娘還沒睡等他呢,苗二大爺把事情和媳婦一學,笑道:
“你不知道,大哥的臉當時就變色了,我看他酒都喝不下去,肉吃的也不香了,哈哈,看他後天咋整!
讓他成天仗著是老大,就得兄弟們都聽他的,這回好了,老三出肉,他這個長子出啥?以前還能說老五出息,我們幾個在家的兄弟不能跟老五比,如今他連老三都比不上了,看他還有啥臉裝相!”
苗二娘可沒他樂觀。
“你就不怕萬一大哥想要爭麵子,也出錢啊?到時咱們咋辦?”
“嘎!”
苗二大爺的得意頓時沒了:
“我還真沒想到這點,憑老大的脾氣,也不是沒可能啊!我可不能跟他比,他們家西子在城裡工作,每個月能貼補他,咱們家可沒錢!”
兩口子對著愁了起來。
苗四叔那裡則不同。
苗四叔回來像大爺一樣往炕上一躺,眯著眼睛回味今天吃到的好飯。
苗四嬸則溫柔地端水給他洗腳,生怕他想起她和蘇蘇跟老太太鬨矛盾的事怪她們娘倆,極儘地體貼。
“三哥家這是要發達了,都這個月了還能這麼富有請我們吃飯,飯還是二米飯,菜也硬實,真叫人羨慕。”
“是,今年他們家添了不少大件,肯定是有什麼外撈吧。”
“有啥外撈啊?就我三哥,不過是一個小隊長,連大隊長都還沒當上呢,能有啥外財?
還不是茵茵有福氣,她救了那個軍人,那軍人重情義,時不時就給他們帶點好東西,聽說還給錢給票的,你說我咋沒這好福氣,有這麼能耐的姑娘?
蘇蘇長得也不差,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咋就不能給爹媽帶來點福(三聲)呢?”
苗四嫂輕聲道:
“蘇蘇也還小呢,福氣在後頭呢,這要是考個中專或者高中讀完了嫁個城裡人,那可不是也有福了?”
苗四叔點點頭:
“這話倒也有理,就盼她自己爭氣點。”
苗四嬸不敢多說,心裡則有點急,就她姑娘的脾氣,就算能嫁進城裡,她也不敢保證能把日子過好了。
這話又不敢當著苗四叔的麵說,到底不是親爹。
苗於榮心裡不高興,又不想當著客人麵甩臉子失禮,就乾脆沒回去睡,去找苗於喜一起睡了。
李麗娟知道後也沒說啥,到他那屋跟苗於勇道:
“你於榮哥怕你們兄弟倆不習慣跟不熟的人一起睡會睡不著,他出去找宿了,你們倆睡這也能寬敞些。”
苗於勇不好意思地道歉:
“為著我們,還讓三哥找宿去,倒讓我們心裡不安了,三娘,明天跟我三哥說不用找宿,我們不認炕。”
李麗娟笑:
“那行,明天三娘跟他說。你們早點歇著吧,昨天坐了一天的火車也累了。”
乖巧懂事的孩子,哪個長輩不稀罕。
李麗娟出去後,兄弟倆就關燈躺在炕上。
苗於武還是睡不著。
想著今天他奶說的話,想著他哥作證的事,心裡跟油煎的似的!
“哥,你說媽真的糊弄我麼?她為啥要這樣說?她從姥家拿回來的糧食其實是奶給的?還有拿回來表哥他們穿小的衣裳,也其實是奶給咱們做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苗於勇也答不上來,知道這些事他的心也是很難過的。
他一直知道他、媽對他們這個家並不上心,對他爹和老家人意見也多,卻不知道連他們兄弟倆她都不疼!
那明明是他爺奶心疼他們給的細糧,還讓她拿回姥家給姥家表哥們吃,明明是奶給他們做的新衣裳,她也要拿給表哥們穿舊了才給他們,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啊?
苗於武身上的刺軟多了,不像一開始那麼尖銳了。
“哥,你說奶說的會是真的麼?蘇蘇姐說奶可偏心了,這麼多孫子輩的裡麵,她隻疼苗茵茵,有好吃的好穿的都給她,同是苗家孫女,她都得不著一點呢,你說這是不是也太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