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噤口卷舌,緘默不言。
謝印雪微垂的羽睫在眼睛下方打出一道陰影,斂去他眸子所有情緒,眾人隻能聽到他輕言細語說道:“管家,上下一道菜吧。”
還有紀濤和衛刀,他們始終不說話,是不是也想利用自己做探路的第一人?!
憑什麼……憑什麼紀濤和衛刀能在一旁看戲?憑什麼今天第一個點到葷菜的不是這些傻子一樣的新人?他絕對不能如他們所願……他自己一個人肯定也能想出解決的法子!
丘禹行渾身的神經宛如繃緊的弓弦,可越是焦急,他思緒就轉得越發緩慢,找不到那條生路到底在何方。
呂朔和蕭斯宇見丘禹行如此固執,都有些不明白了,心中也生出些懷疑:能求擺渡者幫忙活下來的事不是他們自己說的嗎?那為什麼都到了這種時候,丘禹行卻依然不肯向擺渡者求助呢?
和擺渡者npc做交易,真是一條生路嗎?
丘禹行近乎癲狂的神情落在謝印雪眼中,他緩緩垂眸,望著眼前象牙白的飯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從來都隻適用於一部分人。
還有些人,他們越逼近死亡,心中便越會生出無端的恨意,不甘心自己死了其他人卻能活下去,非要拉人陪自己一塊死,毫不給旁人活下去的機會。
而留給丘禹行思考的時間也不多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廚師阿七拎著一根像是鐵水管的一根東西走到了丘禹行身旁,並且握著鐵管高高舉起了雙手。
“這、這飯……”
丘禹行駭然地盯著廚師阿七,他知道隻要自己說出的問題不能讓廚師阿七信服,這根管子或許就要砸到他的腦袋上了。
於是丘禹行深深吸了幾口氣,隻能決定堵一把:他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說不好的話必然會死,那不如說沒問題,這樣的話他還有一半的機會活下去。
昨天夏朵一選到了葷菜沒死,或許他也會沒事的。
可惜就在丘禹行剛做好決定的那一刹,廚師阿七的鐵管已經重重的砸了下來,坐在他旁邊的衛刀和紀濤瞪大眼睛,嚴芷也一度拋下了雜念,死死拽著陳雲的胳膊閉眼不敢看這一幕——
“這飯沒有問題!”
丘禹行閉上眼睛,心驚膽顫的尖聲喊道。
話音落下之後,預期的疼痛沒有襲來,周圍也沒有任何聲音,丘禹行顫抖著睜開雙目,便看到廚師阿九手中的鐵管恰好停在距離他頭頂僅有一厘米的地方。
自己說對了?
丘禹行望著廚師阿七怔怔地露出笑,誰知廚師阿七也彎起了眼睛——他也笑了。
緊跟著,廚師阿七還做了一個所有人,包括謝印雪在內都沒有想到的舉動——他摘下了臉上鐵質的沉重麵罩。
而麵罩底下,是半張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麵孔:廚師阿七的下半張臉沒有鼻子,他長滿利齒,像是鱷魚一樣的嘴巴占據了麵孔除眼睛以下的所有部位,長滿了白色膿包和皰疹的舌頭耷拉在嘴巴外,滴滴答答地淌著腥臭的黏液。
這下子,眾人終於明白為什麼廚師們說話時聲音總是格外嘶啞,否則為什麼他們都要戴著那樣厚重的麵罩呢?
陳雲睜大眼睛,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怕多吸一口這股臭氣她的舌頭也會變成廚師阿七這樣。
但接下來廚師阿七做的舉動,卻叫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喉嚨,發出驚聲高呼——
阿七把手中的鐵管,直直插進了丘禹行的眼眶中,並像攪拌冰淇淋那樣轉動翻攪,丘禹行撕心裂肺的慘叫刺得所有人耳朵生疼,可阿七卻像是聽不到似的“嗬嗬”怪笑,他從桌上拿起一隻碗,然後把裡頭的米倒乾淨,將碗抵到鐵管下方,丘禹行被攪得稀爛的腦漿,就這樣順著鐵管汩汩流入了象牙白的飯碗內,滿滿及壁沿,乍望過去如同一碗盛滿的米飯。
如此,便是所謂的《人頭飯》。
高巧臉色巨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我草!我草!!”呂朔和蕭斯宇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疊聲罵著臟話,“這他媽是在乾什麼?!”
嚴芷和魏秋雨望著這慘烈的一幕早已呆滯得說不出話——畢竟如果不是陳雲攔住了她們,或許被阿七這樣折磨死去的,就會是她們了。
夏朵一卻是冷冷地勾起唇角,露出個笑容。
謝印雪望著滿目的血色輕抿唇瓣,神情漠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底也瞧不出喜怒哀樂等絲毫的情緒。
廚師阿七仍然對他們愛答不理,抄起裝著腦漿的碗往自己嘴中倒去,舔乾淨頭骨碗中最後一滴血後,他又直接對了鐵管吸吮腦漿,像是喝瓶中酸奶般吃得滿腹撐脹,末了還打了個飽嗝。
至此,謝印雪終於弄明白了,阿九告訴他那句廚師們的晚飯在子時開始究竟是什麼意思。
而且,他們都猜錯了。
遊戲參與者是葷類食材沒錯,可他們不是自己點出菜式的葷類食材,而是廚師們飯菜的食材!饕餮宴上的葷菜所用之肉雖是真肉,但饕餮宴上出現的葷菜相對應葷類食材,會在子時後被廚師從遊戲參與者身上拿走並吃掉。
所以,當“貴客們”點到了葷菜,廚師便可以大快朵頤,反之就得和遊戲參與者一樣,共同吃素——遊戲參與者們的饕餮盛宴,也是廚師們的饕餮豪餐。
這場針對丘禹行的酷刑沒有持續太久,在他的慘叫消失後,老管家就讓小廝抬走了他的屍體和椅子,吃飽喝足的廚師阿七也離開了,隻有原位上殘餘的一些血跡和白色糊狀的腦塊,在證明這裡曾經有個人死去。
圓桌旁的眾人怔怔愣愣的,遲遲無法從方才人間煉獄般恐怖情景中回過神來。
“問題……”
許久之後,衛刀才找回自己聲音,他看向謝印雪,顫聲問他:“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碗不對。”
謝印雪的目光鎖在眼前的盛飯的碗上,屈指敲了敲碗身說:“這碗色澤呈象牙白,是人骨的顏色,且其觸感、敲擊的聲音,也能佐證這是人骨。”
“將米倒儘之後,還可見碗壁內有幾道線狀的裂縫紋樣,而這,是顱骨骨縫。”
說著,謝印雪舉起自己麵前的碗,將碗內的飯粒悉數倒出後朝向眾人,大家便因此瞧見謝印雪的碗碗壁內的確存在骨縫。
而他們依葫蘆畫瓢把自己的碗倒乾淨後,也同樣看到了碗內的顱骨骨縫。
謝印雪目光平靜,溫聲細語繼續為眾人解惑:“骨縫內有血的腥味,用以盛熱飯,腥味便受熱意蒸騰散出滲進飯中,你們剛才吃飯,都隻吃了最頂上的一口米,可能嘗不出飯中這股血腥味,但若多往下多吃些,就能吃出腥味來了。”
這是眾人進入遊戲後,第一次聽到謝印雪說這麼長的話,可是他吐出唇齒的每一個字,都叫人覺得毛骨悚然——因為遊戲給了他們活命的機會,然而這機會是這樣的渺小,又容易錯過。
昨天飯剛被端過來還沒上其他菜時,高巧就一口氣乾掉了小半碗飯,後麵再吃菜她就撐得想吐。
而今晚大家都知道了後麵還有十幾道菜,為了騰出肚子,所以眾人幾乎都隻是挑著飯尖上的米吃了一口,連高巧都沒多吃,可偏偏就是因為沒有多吃,他們沒人嘗到靠近碗壁那些米中含有的血腥味。
一碗飯摻有血腥味,就是不合格的飯。
丘禹行如果知道飯的問題所在,他就不會死,偏偏他不知道,他也沒向在場唯一知道答案的謝印雪請求幫助。
戴月望著謝印雪,突然問他:“你也沒多吃,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聞到了。”謝印雪回答他,“血的味道,我很熟悉、咳咳咳……”
一句話沒說完,謝印雪又蹙眉捂著胸口咳喘起來,眾人這才記起謝印雪似乎經常會咳出些血來,那血腥味於他而言,的確是再熟悉不過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