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秋所講的話之後,鄭曲尺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p>
她腦子裡全都是被逼上梁山造反的一百零八將,忍字頭上一把刀,欺人太甚,老實人逼急了,往往會成為一種災難……</p>
她抬頭來,硬生生擠出一抹笑容,扭曲得勒:“看來,為了我這條小命,隻能無所謂犧牲那兩個無關緊要的人了。”</p>
……不想笑就彆笑,這黑燈瞎火的,乍一看多少有些像是冤魂索命。</p>
秋見知道她聽後難受,可他嘴笨,想不到什麼好辦法拂掃祛除她心底的褶皺。</p>
抿了抿唇,秋拿出他最大的誠意保證:“尺子,隻要你還沒有做出任何背叛墨家的事來,我就會一直護著你。”</p>
他話中的那個“還”字多少有些預見的意味,但鄭曲尺卻沒太注意這些細節。</p>
鄭曲尺想說,就他們這倆小隻,墨家最低層的小哢米,誰又護得住誰?</p>
她心底不信,但臉上卻沒露什麼異樣,隻敷衍道:“放心,我還不想被墨家的人追殺,自然不會亂來的。”</p>
秋能夠察覺得出,鄭曲尺對墨家並沒有什麼好感,甚至還很抵觸。</p>
連帶著每次見到他時,都下意識會露出不耐煩跟排斥。</p>
秋有些受傷,他想說,墨家是墨家,他是他。</p>
可到最後,他都沒勇氣替自己辯解一句,隻悶悶道:“我先送你回去吧。”</p>
說起這件事,鄭曲尺突然想起:“為什麼是你在這裡?你是混到蔚垚的身邊去了?”</p>
秋搖頭:“不是,蔚垚既謹慎又機智,能夠留在他身邊的人,幾乎每一個他都徹底調查過,尋常人根本就接近不了他。”</p>
這麼說蔚垚派來送她回去的人,並不是秋。</p>
“那、那個士兵呢?你殺了?”</p>
秋聞言,神色有些不滿地盯著她:“除了任務,我從不隨便殺人的。”</p>
鄭曲尺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p>
她見秋因為她的誤會而有些怒意,忽然覺得秋倒也不是無可救藥。</p>
於是她嘗試著跟他商量一下:“秋,如果原隨跟銀梟根本沒有修好城牆的本事,我們也必須殺了他們嗎?”</p>
秋很直白的告訴她:“能不能,殺不殺,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p>
鄭曲尺這下徹底聽明白了。</p>
是啊,這幕後黑手是那個叫“屈師”的人,他要叫他們這些小嘍囉不計一切代價去摧毀城牆,這麼做所圖何事,她不清楚,是為私仇還是為國與國之間的利益?</p>
“墨家,究竟效忠的是哪一國?”她問。</p>
秋卻肯定的說:“墨家不屬於任何一國,但墨家弟子,卻來自各國。”</p>
這句話,倒是挺有意思的,同時也引發鄭曲尺另一層深思。</p>
墨家假如真不摻與各國紛爭,那又何必逮著鄴國這點破事不依不饒,據她所知,任何一個組織的成立,都有一個組織目標,然後去達成那一個目的。</p>
她雖不知道墨家最終的目標,但她能猜到,絕對跟她那個世界中的“墨家”,以和平、非攻兼愛的俠義精神不同。</p>
單單看他們每一次所下達的命令就知道,全是圍繞著某種利益、陰謀進行的。</p>
秋騎馬將鄭曲尺送回了鬼羧嶺,然後再次神秘消失了。</p>
但這一次離開前,他跟她說了,等捏造好了新的身份下一次再見,他就能光明正大跟在她身邊了。</p>
鄭曲尺對此表示,她並不是很期待就是了。</p>
秋帶給她的弩囊大一包,根本沒法帶回棚戶區,於是她將包好的弩帶進了山裡,又找了個有辨識度的土包包埋了起來。</p>
等忙完這一通之後,天已經是微微透亮了。</p>
她見此,長長歎息了一聲。</p>
她忙得就跟個被抽飛起來的陀螺似的,連個眯眼休息的機會都沒有,就得加入了工匠大隊,開始了新一輪的挖溝。</p>
她負責挖,見旁邊都是些老工匠,於是起了心思,向他們打聽:“大哥,你知道哪有寒水石(石膏)嗎?”</p>
寒水石這名字有人沒聽過,也有人恰巧認得。</p>
“哦,這個東西啊,坊間好像有賣,不過這玩意兒沒啥人用,倒是藥鋪偶爾會采買。”</p>
鄭曲尺一聽,沒錯,就是這個,石膏除了是工業原料之外,它還是一種消炎鎮靜的中藥。</p>
她兩眼發亮,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它貴不貴啊?”</p>
“原石倒不貴吧,有貨無賣家的,存量少。”</p>
她正好就缺這一味,既然坊間有賣,等到她沐休時就去找一找,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用不了幾天就能夠自製出簡易版水泥了。</p>
午時,到了集體休工用飯的時間。</p>
不像彆的工事,勞工們一天隻提供一頓吃的,自古以來多少的工匠因為勞役過重,又常常饑不裹腹,最終不是被累死,就是被餓死的。</p>
但福縣還好,一天二頓,管飽。</p>
鄭曲尺去采石場的飯攤上領了兩個雜菜窩窩頭,然後學著彆的工匠一樣蹲下,啃食著。</p>
外出打工,就這條件,沒桌沒椅,原始粗曠。</p>
她倒也不嬌氣,好不好吃無所謂,隻要能吃飽就行,這也是以往去偏遠地區搞工程時養成的習慣。</p>
可這個雜菜窩窩頭,用的全是粗梁,還不加細麵中和一下,蒸成型之後著實太乾了,一口咬下去,全是粉麵麵,不就著水吃,是真的乾咽啊。</p>
“小桑,你厲害啊,就這還能吃兩個?”旁邊的人訝道。</p>
鄭曲尺孜孜不倦的抱著窩窩頭啃得撲哧撲哧響:“吃一個不飽,我還在長身體……”</p>
他們一聽,頓時憐憫地掃過鄭曲尺那感人的五短身體,由於她平時會做人,所以沒人對她奚落,全都是安慰話。</p>
“其實……長太高,也沒什麼用,你看我們這麼多人,加起來都不如你一個人的力氣大。”</p>
“對頭,矮也有矮的好處,至少天塌下來,還有高個的頂到嘛。”</p>
不會安慰人就請閉嘴,謝、謝!</p>
鄭曲尺怒起一雙狗兒眼,瞪著他們:“你們一個個都長得又高又壯,你們怎麼可能體諒到我的心情?”</p>
眼見鄭曲尺又要因為長不高而暴走時,大夥嘻嘻哈哈笑鬨完,就趕緊假意驚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