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凡事看問題都從理性角度出發,東拚西湊地看著一些邊角,但就隻是這一些,就覺得血雨腥風,危機重重。
她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自己,這不是她原來的世界了,在這裡沒有維持社會治安的警察,也不是犯罪率極低的和平世道。
戰爭、禍亂、陰謀詭計,多的是她想都想不到的漩渦危機,正在逐步發酵、逼近。
她拍了拍臉頰,振作了一下精神,揚起臉道:「啊,對了,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說,霽春匠工會開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一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感興趣,還有咱們這枚春賞銀錢要投給誰好?」
宇文晟視線掠過她發際,微閃一瞬,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你不投自己的盤龍馬車?」
「不用。」
她心態甚好道:「我有信心肯定能入圍,再說了,如果它真沒有人欣賞,多一枚少一枚有什麼區彆?」
宇文晟沉吟了一下,道:「你與牧高義他們一道去看吧,我並沒有看中什麼,這枚春賞銀錢也由你作主。」
他什麼意思,不與她一塊兒走?
明明之前,他還說了,要叫她寸步不離他身,她雖說沒有答應,可現在,他從進入這座悟覺寺起,就好像故意在跟她拉開距離似的?
她都有些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了,但他既然拒絕,她也不勉強:「那好吧,那邊開始了,我現在就過去了。」
等鄭曲尺走後,宇文晟重新在涼亭內坐下,他摘下手套,五指拿捏把玩著一隻茶盞,那盞中新沏茶水,隨著盞櫞晃動,碧波蕩漾,水紋漣漪。
「公輸即若……跟我玩這種把戲是沒用的,你我之間的對弈,這才剛剛開始呢。」
——
回到會場,鄭曲尺沒再去逛博古架上的精藝品,而是去大型器械場地觀看。
一路走走停停,哪哪都有人,但她發現有一個位置的人特彆多,明明都擠得水泄不通了,可居然還有人要朝裡麵擠,非得湊近距離瞧個仔細不可。
這一時引起了她的獵奇心,她也隨大眾跟了過去。
「這位大哥,前麵擺的是什麼啊?」
她隨便問了一個在旁邊停駐了許久的人。
那人朝探頭朝裡望,被人拍了下肩,便回頭看了她一眼。
「我哪知道,等了這麼久,這些人還圍著看個不停,都不散去一些,我這都還沒擠進去!」
哦,這麼一聽,鄭曲尺就更興奮了。
「是嗎?這是看稀奇還是看寶貝呢?」
「說不準還真的是個稀奇啊,我先前看,已經有不少商人投了春賞銀錢了,剩下那些人圍著在那舉棋不定,就是因為不確定它究竟有沒有他們工匠說的那麼好。」
「這到底是件什麼工藝品,不行,我也得擠進去看看。」
鄭曲尺聽得心癢癢,朝人堆裡開始發力,她力氣大,那一圈人牆硬擠肯定擠得進。
但這時,身後的潤土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肩,止製住了她的莽撞。
「你彆拖我啊,我要進去看看!」
潤土一向冷淡的表情,這會兒卻有些無奈:「你真沒認出這塊場地,是由誰占據擺展了?」
鄭曲尺經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熟悉:「這周圍的場地都很相似,人一多,我哪……」
忽地,她墊起腳角,朝四周圍環顧一圈,又聽到潤土忽地大聲喊道:「牧高義、史和通,你們趕緊出來接阿青!」
而這一聲,聲量不小,除了內圈被包圍的牧高義他們,外麵圍著的人,都詫異地轉過頭來,看著潤土跟鄭曲尺兩人。
但這種凝固似的視線並沒有維持多久,隻見牧高義跟史和通他們倆從裡麵鑽出來,當看到鄭曲尺時,那眼睛就跟喝醉了酒似的,人被熏得陶陶然,臉紅得發光發亮。
「阿青,你快來啊!」
「咱們的盤龍馬車,收到好多的春賞銀錢,你快來數一數……」
鄭曲尺尷尬地笑了一聲:「原來,是咱們的啊。」
這時,周圍的人都忽然***了起來,他們紛紛從盤龍馬車那邊撤離,圍堵到了她的身邊。
他們七嘴八舌,就跟拿著話筒采訪的記者似的,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快速砸向鄭曲尺。
「這位匠師,請問這輛馬車,是你設計製造的嗎?」
「對啊,方才問那兩位,他們說是一位叫阿青的人設計的,你就是阿青嗎?」
「你們是鄴國的工匠嗎?還
是說,你們隻是被鄴國重金挖掘過去的匠師?我還真不信,鄴國的人還能有這樣的工藝了。」
——
悟覺寺「莫貪玄」的一間造藝跟工價都堪稱一個「絕」字的茶室內,悟覺寺的主持正在給公輸即若沏茶。
「你方才換了一身沙彌僧衣去哪了?」公輸即若問他。
主持手上的功夫茶還些講究,待茶清澈,茶湯呈淺黃綠色,清純中帶豪香,他才給公輸即若倒上一杯。
「去見見你口中那個深不可測的宇文晟。」
「見著了?」
「是啊,見著了。你說,佛說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不知佛渡不渡得了他這種活閻羅呢?」
公輸即若盯著薄胎白瓷杯中的茶湯,聲音極冷道:「與其渡,不如斬妖除魔。」
主持抬眸看他:「即若,你近日戾氣很大,可是遇上什麼事了?」
公輸即若緘默,一時沒答。
見他有了不能與外人道的心事,主持也不勉強,岔開了話題:「我與你講一講,我方才遇到了一個甚是有趣之人。」
「能讓你提一嘴的人,應當不一般吧。」
「是個與佛有緣之人。」
「是與你有緣?」
「亦與我有緣,此人脾性、悟性,甚合貧僧心意,隻可惜……他是宇文晟的人。」他略感遺憾。
公輸即若一聽到「宇文晟」這個名字,便如鯁在喉,他輕啟薄唇:「又是他啊,你說,他為何偏偏就喜歡霸占著彆人所喜愛的呢?」
主持輕歎:「好的東西,人人都喜愛,即若,你入魔了。」
公輸即若絲毫不在意主持的警語,他低低輕念:「是啊,好的東西,人人都喜愛,若世間隻有一樣,那就更不該輕易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