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回去的時候, 已經是淩晨四點多。
她一進院子,就看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趙鳳月。
看到沈初一回來,趙鳳月連忙快步迎上去:“初一你可算回來了, 這大晚上的你去哪……你這, 是去采藥了?這麼好的三七,這大晚上,多危險啊。你這孩子可真有孝心。”
沈初一笑著放下手裡的東西:“嗯。大伯娘你有事?”
趙鳳月急得不行, 也顧不上再多客套, 趕緊說:“初一你說得太應了!我娘家兄弟真出事了。我都提前打電話告訴他, 叫他彆走夜路,晚上住城裡。可是偏偏他家小娃發高燒,我那弟媳婦又打電話叫他回去。這不, 回去的路上就撞車了!”
沈初一點點頭:“是禍躲不過。”
趙鳳月趕緊又問:“初一你幫大伯娘看看, 看凶險不凶險。我剛接了電話就急死了,本來是立馬叫你青山哥回來拉我去醫院的,我一想,這夜裡走路也不安全……我就叫他先彆回來,想著先來問問你, 看看是不是凶險的很, 還有沒有啥彆的災性?”
農村的土話,說一個人災性大, 就是他容易有災, 經常生病啊, 或者是出一些意外,摔傷燙傷或者彆的不順利,都叫災性。
沈初一拉著趙鳳月走到燈光下麵,一本正經地看看她的臉, 才說道:“大伯娘你眉梢的紅線已經沒了,風雲叔那邊屬於看著凶險,實際上不會傷及性命的,隻要注意點原本該是沒事的。不過大伯娘你們這一家災性都不小,以後得多行善事。”
趙鳳月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兄弟人命沒事就好,隻當是花點錢、受回罪,消消災了。
她連忙問:“我這一輩子都與人為善,從來也沒做過啥壞良心的事,這,這還要咋做啊。”
沈初一:“不做壞事,隻是明哲保身,和多行善事可差遠了。隻有行善事才能積功德,衝掉災性。修橋補路是做善事,捐錢捐物也是做善事。如果這些做不到的話,平日裡,看見有人摔倒或者受傷,上去幫一把手也叫善事,哪怕是碰見什麼事,路見不平說一句公道話,那也叫善事。”
趙鳳月連連點頭:“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多行善事,一定多行善事。”
送走趙鳳月,沈初一看向院子裡的沈建榮。
“去睡吧,放心,一覺醒來身體還是你的。”她說。
沈建榮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天色將亮的時候。
曹婷婷親自拎著筐雞蛋來了。
一進門就喊:“初一在不?”
院子裡正拿著掃帚,借著掃帚的力勉強站著,順便掃地的沈建榮回頭:“四伯娘,初一在屋裡。”
曹婷婷也唬了一跳,快步走到跟前上下打量:“建榮?真是建榮?我的媽呀,建榮你好了?這可真是……這可是大好事啊!”
沈建榮又把之前的說辭說了一遍:“我之前確實是中邪,初一把我治好了。”
曹婷婷一臉吃驚,心裡頓時翻騰開了。
建榮這出事,可有些年頭了,竟然也被初一治好!
沈初一走出來。
曹婷婷連忙把雞蛋放下,笑著說:“初一你這嘴可真靈,真叫你說中了。昨晚上買了試紙試一下,還真是……有了。我這真能生個姑娘啊?”
沈初一點頭。
“初一你可真是有本事了!建榮那中邪,找了多少個神婆來都沒看好,沒想到居然是你給看好了!”
曹婷婷眉開眼笑:“這可真是太好了。初一,四伯娘平時沒啥壞心眼,就是有時候話有點多,要是說錯什麼了,你可彆怪四伯娘啊。”
沈初一笑:“不會。”
曹婷婷又道:“昨晚上曬穀場那邊燒得可厲害呢,你家的穀堆,也沒保住。那火,還真就是從春霞家燒起來的。”
曹婷婷氣憤地道:“那春霞整天也不知道在乾啥,這跑那跑,哪兒都有她。可是連自家鍋底那點火都看不好,連累全村。這下可好,都不肯放過她,全村每一家子的收成呢!支書說,派出所也要來人,這放火可是犯罪,說不定還要抓起來呢。”
沈初一點點頭。
曹婷婷又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我聽說春霞收了楊老五不少媒人錢,來跟你媽商量,說要把你說親給楊老五。你可千萬彆答應,你還得防著你媽收楊老五家的彩禮。她要是彩禮一收,你不嫁也得嫁。那楊老五廢物一個,他爹又不正經,那可是狼窩。”
曹婷婷往屋裡看了一眼,又小聲說:“初一你不說在縣城找了工作嗎,少在家裡待兩天,反正你哥現在好了,叫他照顧你爹媽,你就彆管那麼多了。”
沈初一沉默。
曹婷婷又趕緊說:“我知道你這丫頭心眼兒實在、孝順,現在又有本事。可你要真是嫁到楊老五家,就毀了!這女人就怕嫁錯人,那可真是一輩子都栽在火坑裡了。你要是信四伯娘,就彆著急,四伯娘以後一定幫你找個好人家。你四伯娘彆的不行,看人的眼光好的很,你看你四伯,我敢說方圓這多少個村,都找不出第二個他這樣的男人!”
在嫁人這點上,曹婷婷確實有自傲的本錢。
她長得好,娘家也不錯,當年說親的時候,看的人家可多了。
也不乏那些像楊老五一樣家庭條件好的很的,甚至還有城裡乾部的兒子。
可曹婷婷就是相中了楊顯如,楊顯如家不算一貧如洗,但也絕對不富裕,跟其他相親對象比差得遠。
可楊顯如,真是個好男人,肯乾能乾有本事,關鍵是對自己女人好得很,以至於曹婷婷嫁人這麼多年,孩子都生了幾個,性子還是跟當姑娘時候一樣。
曹婷婷這會兒說要幫沈初一找個好人家,想必是發自真心。
曹婷婷又說:“你哥現在好了,你好好跟你哥說說,你媽要還是鐵了心要把你說給楊老五,叫你哥攔。你哥要是攔不住……那你,那你就走遠點,彆在縣城。在縣城的話,楊老五他們還是能找到你,把你抓回來,生米做成熟飯,你跑都跑不了。”
沈初一點點頭:“謝謝四伯娘提醒。”
曹婷婷這才鬆了口氣:“你記著我的話就行。我去縣城做檢查了啊,那框子雞蛋你記得收拾。”
曹婷婷走後,沈初一把框裡的雞蛋撿出來。
果然,在雞蛋下麵壓著一個紅包,裡麵裝了一千塊錢。
沈初一笑了笑,把錢抽出來,遞給沈建榮。
沈建榮沒接。
他沉聲說道:“你放心,絕對不會叫你嫁給楊老五。他們要是再敢打這些歪主意,我來處理……”
“彆。”
沈初一看著沈建榮,眼神淡淡的,“你什麼都彆管,就是給我幫忙了。”
沈建榮眼神瞬間暗淡。
沈初一又道:“我同學有點關係,我讓她幫忙聯係一個康複中心,明天我回城裡,順便帶你去康複中心。其他事情你不需要管,隻要在康複中心好好康複就行。”
沈建榮抿唇,他看著沈初一道:“不用花那個冤枉錢。”
沈初一:“錢不是問題,關鍵是你留在這兒,礙事。真想幫我,就聽話一點。”
沈建榮:“……”
沈初一:“或者你想阻止我?”
沈建榮搖頭,眼神幽深:“你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止你,但你……你彆臟了自己的手。你想做什麼,你可以說,我來做。”
沈初一湊近他:“殺了你父母,你也肯?”
沈建榮眼中帶著死寂:“他們和我,都不配活。”
沈初一眯起眼睛:“我的報複,理所應當。但他們是你的父母,弑親可是重罪,哪怕是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沈建榮閉上眼睛:“所以,我願意陪他們去死,下地獄也活該。更何況,我們本來就都該下地獄的,不是嗎?”
沈初一看著沈建榮:“你父母的罪業,你不必承擔。初一她也從來沒恨過你。生來有這樣的父母,對你就已經是最大的懲罰。”
“不要輕易言死,不要浪費每一個活著的機會。你所厭惡的生命,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
“等這邊事了,你可以換個地方,過你自己的人生。”
看著妹妹出去,沈建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腦子裡魔魂憤憤道:“你不想活把身體讓給我啊?你們人就是矯情,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珍惜。生而為人,就是天道最大的眷顧。哪像我們這些非人的東西,拚了幾千年都彆想成人……”
曬穀場燒得很嚴重。
天乾物燥,大夏天的,都是乾的稻穀、苞穀杆,火一起,不燒乾淨就彆想滅掉。
救了一夜火的村民,並沒有救到什麼東西,又累又氣,又絕望。
所有人都圍住春霞家,要個說法。
支書已經報警,派出所來了很多人,拚命攔著,防止大規模衝突發生,這麼多人混戰的話,最容易造成大規模傷亡,那樣的話,一級一級往上,全都要倒黴。
有派出所的人在,有鎮領導和村領導都趕來控製局麵,村民們總算是稍微平靜一點。
春霞男人拽著春霞頭發,把她提溜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照著臉上就是一個個大嘴巴子扇過去。
那下手可是真狠,幾下過去,春霞的臉就腫起來了。
可她卻隻是一個勁兒地哭,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這麼大的事,她要敢不服氣再頂嘴的話,這群人能把她打死,派出所在都不行!
派出所的人趕緊攔著不讓打了。
春霞男人鬆開春霞,“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給全村的老少爺們兒磕頭。
“邦邦邦邦!”
一連磕了不知道多少個頭,額頭烏青,還破了皮,血流了滿臉。
春霞男人楊鴻武:“都是我家這婆娘的錯,這事我們認。我楊鴻武就是傾家蕩產,也一定賠償大家。我沒錢我去借,我去打工,我還不完我兒子還,絕對不會賴賬!”
話說到這份兒上,還能怎麼辦?
真把人給逼死?
死了那才是什麼都拿不到呢。
再者都是一個村裡的,楊鴻武也算會做人,平時在鎮上做點小生意,村裡誰有需要,他都隻收個成本價,攢了些人情。
春霞經常給人說媒,手頭聽說是攢了十幾萬,要給兒子娶媳婦的。
曬穀場上大家丟的莊稼,其實也值不了太多錢,但那是村裡人一年的口糧,辛辛苦苦了一年的收成。
都是農民,真要是病了或者摔了受傷,治病花一兩千塊,大家心疼是心疼,但心疼一下就過去了,畢竟是治病了,花在自己身上就不虧。
可要是好好的糧食白白糟蹋了,即便那點糧食折合下來,大概一家就是一兩千塊錢,卻是會心疼得要命!
再有就是,靠近曬穀場的幾家屋子也被燒了,損失更大點。
不過既然楊鴻武承諾賠錢,那就這麼著吧。
一場衝突總算是化解了。
鎮上的領導,還有派出所的警察都是鬆了口氣。
而後,在村鎮領導,和派出所領導共同見證之下,楊鴻武簽了一個簡單的賠償協議。
先把家裡的幾萬塊錢現金拿出來,交到鎮領導手上保管著。
然後讓村裡這邊共同協商估算每家每戶的損失,到時候有多少錢,就先按比例賠多少,剩下的寫欠條,慢慢還。
村民對這個結果還是比較滿意的。
實在是不滿意也沒辦法,事情已經發生了,大家都有損失,又不是自己一家。
隻當是前兩年,澇一下什麼都沒有了,這好歹還能要到點賠款。
問題解決了,這場大火就又成了村民們口中的談資,茶餘飯後的閒話。
“聽說昨晚上,初一那女娃跟春霞說過,看見她臉上有火,叫她這兩天做飯用火小心些。”
“哪能那麼準,許就是碰巧了吧。”
“那可不是。顯如家的,就是曹婷婷,今兒一早顯如就帶著曹婷婷去縣城了,隻說是去檢查。好端端的檢查什麼?還是顯豐他老婆說漏嘴,說是昨晚大半夜的,顯如去買孕試紙,說是曹婷婷可能懷孕了!”
“顯豐老婆多問一句,好端端咋覺得懷孕了,曹婷婷不是帶著環嗎?顯如親口說,是初一跟曹婷婷說的!這不就肯定是說中了?不然昨晚試紙都用了,今兒還去縣城檢查乾啥?”
“趙鳳月他弟的事兒才奇呢!昨晚也是初一跟趙鳳月說,看見她眉毛那片發紅,可能會應在她兄弟身上,叫他兄弟這些天彆走夜路。”
“趙鳳月昨晚就打電話給她弟,可偏偏大半夜的,她兄弟家孩子高燒,她兄弟又慌忙從城裡趕回去,路上就出事,撞車了!撞的還是人家停在路邊的車!人家大貨車好端端停在路邊,他能一頭給撞上去,你們說邪門不邪門。”
“真這麼準?”
“那可不?昨晚初一還說了誰來著……哦哦,是令娥,倒是沒說啥事,隻叫令娥去縣城檢查身體。令娥呢?”
“我說令娥一大早就把村上的事托給她妯娌,她自己說是要去縣城,看來是害怕了!”
“初一這女娃,啥時候學會這手的?”
“這娃子小時候不是被丟在道觀住了兩年麼,那時候楊香迎又懷孕,吐得不像樣,說是找神婆看看,是初一衝著她了,就把初一給送去山裡那個破道觀。”
“嘿,女人懷孕十有八九都揀飯,有的還吐到七八個月呢,也沒聽說過吐是被衝的。”
“就是找個借口把初一那女娃扔掉,真是的,不想要送人啊,初一長那麼好,又懂事,多的是人家想撿小閨女呢。”
“誰說不是。我娘家嫂子的妹子,嫁人後不會生,人家說抱一個養,說不定就會生了,那時候我還去找過楊香迎,但她死活不給,非要自己帶。我還當她多喜歡這小閨女呢,瞅瞅她咋養的,整天不是打就是罵,真是看著就叫人揪心。”
“扯遠了。初一被送走沒兩年,後來不是地動麼,破道觀塌了,初一又被送回來。一直養這麼大,初一那娃子啥活都乾,真是頂事。”
“聽說就是前些天,送初一去張家結陰親的時候,張家老大張浩林的魂兒不是回來了麼,初一忽然就看見了。”
“我昨晚在,初一說是,她小時候道觀的師父就跟她說她比彆人多長了一隻眼,長大以後才能睜開。她那時候不知道啥意思也沒在意,誰知道結陰親的時候,那隻眼就睜開了!”
“多長一隻眼,那不就是天眼!這可不得了啊。這看得這麼準!”
“一會兒我也去找初一看看,我這腰老疼……”
“你腰疼去找顯豐看腰啊,買兩貼膏藥就好了,人家開天眼又不是給你看腰的。”
“那我平常不疼的,這兩天忽然疼,許是娃他奶說我了呢。”
“嘿,你一年到頭都不給你婆子燒點紙,她就說你你也受著。”
……
意料之中。
在解決了著火的事之後,沈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
全都是來找沈初一,叫她幫忙看一下的。
來人沒有空手的,雞蛋、雞、臘肉、臘兔子,再不濟也抓一把曬乾的乾菜,拿幾個嫩嫩的苞穀棒子,或者自家做的黴豆腐等等。
沈初一也不嫌煩,一個個給看。
大多數人都沒事,就說幾句能應他們的,叫他們心裡開心。
有病的,像令娥嫂子那樣的,叫去看病。
真沾了臟東西的,極少極少。
畢竟村裡有了魔魂這玩意兒,其他臟東西也是不敢來的。
來得人太多,院子裡都坐不下。
沈初一叫沈建榮幫忙搬凳子,沒凳子了就鋪席子,大家都不好意思,都說站著也沒事,蹲著也沒事。
她也就不管了。
看了兩個,聽見屋裡有動靜,沈初一就跟大家笑笑:“叔伯嬸子們給我搭把手,我爸可能是中風了,我早上給紮了兩針,有點效果,但他就是不配合……”
“家鎖中風了?他才幾歲,真是可惜。叫顯豐來看過沒有?”
“現在多少年輕就中風的,沒啥稀奇,家鎖估計是昨天氣得狠了,生生把自己氣中風了。”
“顯豐叔看過了,說是輕微中風,手指和耳朵尖上放點血,再吃點藥。”沈初一道,“但我爸就是不配合紮針。”
“這家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走,咱們給初一搭把手。”
眾人一進去,沈家鎖還沒嚎呢,楊香迎就先哭起來。
“可算是有人來了!秀山叔、二哥、大嫂,你們快幫我打死這死丫頭。你們都不知道她多狠的心啊,她就是要我們倆的老命啊……”
楊香迎嚎啕大哭,委屈極了。
然而進來的幾個鄉親都麵麵相覷。
秀山叔說:“香迎你可真是糊塗頭頂。你做錯事把家鎖氣成那樣,都氣中風了,你還有臉罵初一。初一這閨女哪兒不好了?家裡活她一把抓,出去打聽打聽,方圓幾十裡都沒見過初一這麼好的閨女!”
大嫂也數落道:“香迎我看你腦子真是不清不楚,初一對你倆多孝順,村裡誰沒看到?昨晚你倆弄那醜事折騰成這樣,初一說什麼了嗎?就因為顯豐說用的藥裡如果加點野三七更好,這孩子大半夜跑山上去找野三七,山路多難走啊,白天都不好走,這孩子大半夜進山,這還不夠孝順?”
楊香迎連忙搖頭:“不是啊,你們都被她騙了,我這腰就是她踹的……”
二哥:“腦子真是糊塗了,你的腰明明是家鎖踹的。行了,你少折騰點吧,往常還說你們倆人明白事理,老好人,現在怎麼也開始胡攪蠻纏了。初一多好的閨女,你瞅瞅你倆這樣子,真是啊!”
沈建榮在邊上站著,也低聲說:“初一沒有不好。”
大家都點頭。
“建榮這話說得在理,你倆真是幾輩子才積德來初一這麼好的閨女,可彆作了,福氣都要被你們作沒了!”
沒人相信,沈家鎖和楊香迎百口莫辯,氣得心口疼。
沈家鎖嘴巴歪著,說話到底是說不清楚,越著急越說不出來。
而楊香迎不管怎麼抹黑沈初一,說她怎麼惡毒,完全沒有一個人相信!
在大家幫忙按住沈家鎖後,沈初一又給沈家鎖放了遍血。
而後,沈初一又出去外麵,繼續給鄉親們看有沒有災性。
一邊給大家看,鄉親們也在勸初一:“你這娃子命不好,有這樣的父母也真是苦了你。好在你現在大了也有本事了,以後就好了。”
“就是。叫我說初一你就是憨。你爸媽打你罵你,你都不知道躲的?人家老話說,父慈子孝,父母都那麼刻薄,你再一味的順從,那就是愚蠢,愚孝!”
沈初一隻是笑笑,繼續給大家看。
沈家鎖和楊香迎躺在屋裡,心頭哇涼哇涼的。
這個死丫頭,蒙騙了所有人!
他們不管咋說,鄉親們都不相信他們,這可咋辦?
楊香迎不罵了,也顧不上跟沈家鎖之間的鬨騰。
倆人開始嘀咕。
十幾分鐘之後,楊香迎又開始大叫。
“初一,初一……哎喲……”
楊香迎叫得很慘,“初一快來幫媽收拾一下,初一……”
她的聲音很高,院子裡的人想裝作沒聽見是不可能的。
初一給大家看事兒,看得很耐心,耐心就意味著慢。
院子裡還坐著這麼多人,等著初一看呢。
有人就說:“香迎你消停會兒吧,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爹媽,可這勁兒地作踐閨女。初一你就是性兒太好了,慣得他們。”
“可不是麼。誰家爹媽不是護著自家娃,就是打罵孩子也有個度吧。那家鎖跟香迎上手打初一,哪回不是照死裡打。問問顯豐就知道,初一這娃胳膊腿被他們打折過多少回。我聽顯豐說,初一後來自己都會給自己接胳膊了!”
“聽聽,這爹媽當的,真是仇人都不如。”
屋內,楊香迎不知道院子裡大家在說什麼,她還可這勁兒地喊。
沈初一歎了口氣:“嬸兒你們等下,我再進去看看。”
“走走走,咱們都進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這倆人還要作什麼妖!”
一進去,眾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
沈家鎖和楊香迎,居然直接拉在床上,屎尿弄得滿床都是。
天哪,真是惡心不死人。
楊香迎哭著說:“初一媽動不了,你快給媽收拾一下。媽錯了,不該說你壞話,咱家初一好的很,快來給媽收拾收拾……”
沈初一在心裡冷笑。
楊香迎這是看說她的壞話沒人相信,又開始想彆的招數了啊。
詆毀不了,那就折騰你。
你一個閨女,伺候爹媽不是應該的嗎?
所以就來這麼一手。
嗬嗬。
沈初一一臉呆愣,仿佛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
她愣愣地說:“顯豐叔早上來說,說……我爸這就是輕微中風,能自己活動的啊,早飯他都起來吃了,也去上廁所了。我媽腰上不舒服,可……可也能走動的啊,咋就……咋就……”
“還能是咋,故意惡心你折騰你唄!”
邊上的嬸子冷笑,“這可真是看不出來,咋,說初一壞話大家都不信,又改彆的招了?明明能走能動,非要拉床上尿床上,折騰初一給你們收拾是不是?你倆咋就刻薄成這樣了!”
一同進屋的鄉親也都紛紛指責兩人。
初一本來給大家看得就慢,沈家鎖楊香迎這一會兒折騰一下的,多耽誤時間啊!
還有好多人排在後麵沒看呢。
楊香迎見風向又不對,連忙大哭:“我這腰真動不了,動一下就疼得要死,這不是實在憋急了嗎!”
沈初一微微歎氣:“我知道爸媽心情不好。沒事,給他們收拾是應該的。”
說著,她卷起袖子就要上前。
邊上的二嬸趕緊拉住她:“咱們都知道你孝順,他倆這明顯是故意折騰你呢,你彆沾手了,出去給大家看。”
二嬸又看向一同進來的鄉親:“既然家鎖和香迎實在動不了,初一忙著給大家看事兒,建榮又才剛好,走路都不穩,那咱們大家夥就搭把手,給家鎖、香迎洗個澡,收拾收拾。”
“行啊行啊,咱幾個受點累,隻當是心疼心疼初一和建榮這倆娃了。”
收拾,自然包括洗澡。
而給兩個大人洗澡,在屋子裡肯定不方便啊。
這屋子裡地麵都沒有做水泥硬化,就是硬土,一弄水地麵就得和稀泥了。
現在又是大夏天,直接在外麵水衝衝就行,也不怕著涼,外麵溫度高著呢。
從前給沈建榮洗澡的地方就在院子邊上,有自軋井,地上鋪的磚,洗完衝完之後,水能直接順著牆邊流的口排出去。
於是,在沈家鎖和楊香迎的尖叫聲中,兩人被抬到院子裡,男人給沈家鎖洗,女人給楊香迎洗。
也不管他倆咋掙紮咋哭喊,男人女人都是做慣了農活的,手上勁兒大的狠。
愣是分成兩撥,把他倆給剝了衣裳衝洗乾淨了!
又有勤快的三娘進屋把弄臟了的被褥什麼全都扯下來丟到牆邊洗。
“大夏天的鋪啥被子,不嫌熱,捂痱子呢。瞅瞅這麼好的新被子都拿來鋪床當褥子,你倆自己真舍得,淨刻薄初一了!我記得冬天時候,初一蓋的還是打了不知道多少層補丁的被子,裡麵的棉花都陳多少年了,蓋著就冷死。”
“可不是麼,前幾年有一回我還瞅見初一撿人家死人了丟溝裡的被子,我趕緊叫她丟了。把我家裡的被子給她找了一床。”
“就這還敢說初一不孝順,這要換我那性格啊,早掀攤子了,管他們去死。”
楊香迎羞憤欲死。
她敢肯定,這幾個“熱心”來幫她洗澡的,全都是趁機報複的。
明明她都說了自己能起來,能自己洗,她們卻連理都不理,愣是就在院牆邊上把她給扒guang了!
雖然這幾個女人擋著,可哪裡擋得住,院子裡還有那麼多人,當她不知道,好些男人都在偷偷往這邊看!
這幾個賤人說是給她洗澡,瞅瞅她身上,都被掐成什麼樣子了。
她們還轉撿不好被彆人看見的地方掐……
這樣光天化日,幾乎沒有圍擋地給她衝澡,她哪裡還有半點臉麵可言!但凡氣性大點,她就該去自殺了!
沈家鎖是同樣的經曆。
不過給沈家鎖洗澡的都是男人們,洗得更馬虎,軋出水,整盆整盆地往沈家鎖身上衝。
不是說沈家鎖那兒不中用麼,幫忙給他衝澡的人都忍不住朝他那兒看。
“有煙長不?”
“沒有,最多跟大拇指那麼長。”
“粗細倒是跟煙差不多……”
沈家鎖氣血上頭,羞憤欲死。
他是一個男人!
如今,他在彆人眼中恐怕都算不得男人。
從此再無任何尊嚴可言。
彆人提起沈家鎖,隻會說那個指頭肚那麼長,細得跟煙一樣的廢物……
收拾乾淨之後,沈家鎖和楊香迎徹底不折騰了。
折騰這一頓,沒折騰到沈初一分毫,反而讓他們夫妻倆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往後哪還有臉留在鄉裡!
可不在鄉裡,又能去哪兒呢。他倆這歲數,出門打工都沒人要。
沈初一半天連口水都沒喝,一直不消停。
一直把來人都給看完,天已經黑下來了。
送走最後一個千恩萬謝的鄉親。
沈建榮已經做好了飯。
青椒炒臘肉,香蔥炒雞蛋,烙的薄餅,煮的紅薯稀飯。
是單獨給她的飯菜。
“我吃過了。”
沈建榮說。
沈初一也不拆穿他。
沈建榮的確是吃過了,但他身體都掌控不好,做飯更艱難。炒菜一不小心就糊,要麼就是鹹得吃不成。
最後做糊的、做太鹹的等等,都被他和沈家鎖楊香迎給吃掉了。不浪費一點。
隻給沈初一吃好的。
楊香迎一開始不肯吃。
沈建榮直接說:“不吃餓著。”
飯菜糊了就不能吃了嗎?
當年,初一很多時候連這樣的飯菜都沒得吃。
事實證明,人餓的時候什麼都吃。
楊香迎和沈家鎖餓了一天一夜,不吃也不行。
看得出來,碗筷盤子都是取的過年時候才用的,又洗得特彆乾淨。
沈初一也沒嫌棄,坐下就吃。
一邊吃一邊跟沈建榮說:“我做什麼事情跟你不相乾,吃飯生活上,你該怎樣就怎樣,沒必要故意懲罰他們。”
沈建榮:“農村掙錢難,誰家飯菜糊了舍得倒掉?不都吃了。這不叫懲罰,也不叫虐待。等我會做飯了,做順手了,我也不會故意做糊的飯菜給他們吃。你讓我彆管你,這些事情上你也彆管我。”
沈初一挑了挑眉。
行吧。
不愧是跟魔魂鬥了那麼多年的人,性格上確實夠硬。
沈初一:“你這歲數再像普通學生一樣上學確實麻煩,不如自學。到時候可以社會青年的身份參加普通高考,如果實在困難,也可以參加成人高考或者自考。有個學曆,以後才好找工作。”
沈建榮抿了抿唇。
沈初一:“學費不用擔心。”
沈建榮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好。”
他本來想說,學費他自己會負責,但……那樣他跟妹妹就沒任何牽絆了。
儘管眼前的初一說那個初一已經死了,可在沈建榮看來,從前的初一和現在的初一,就類似於魔魂和他。
現在的他,也不是過去的他了。
但,初一就是初一。
哪個初一,都是他妹妹。
經過了白天的洗澡收拾。
沈家鎖和楊香迎終於明白人在屋簷下的道理。
從前在屋簷下的是沈初一,現在換成他們了。
倆人終於明白,現在他們已經折騰不了沈初一了,再多的小動作,最終都隻會應在他們自己身上。
還是乖乖聽話,才能安生一點。
而且他倆也發現了,隻要他們不折騰,沈初一並不會主動打罵他們。
她連看都不願意看他們一眼。
沈家鎖和楊香迎也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