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心中沒有抱有太大期望,秦朔捏著小調羹輕輕挑了一塊兒烤甜菜根送進嘴裡,下一秒立刻眼睛一亮——滋味兒竟然不錯!並不比冬日裡那熱騰軟乎、金黃流油的烤山芋差!

“不錯!”秦朔稱讚著又挖了一大勺吞下,綿密的口感,焦糖般的甜味,那惱人的土腥味竟然無影無蹤了。

“真的假的?”秦清和卻是不信,如今她對自家小九弟的味覺很沒有信心,於是她也取了調羹開吃,這一吃便停不下來了,那流沙一般的口感、蜜糖一般的滋味讓人欲罷不能。

“就裹著黃泥烤的?沒有彆的添加?”秦朔心中存疑,心想,倘若這烤甜菜根是如此美味,那麼早該變成老百姓們的主流口糧才是。可是如今這甜菜根對老百姓們而言隻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不是餓得不行,都不會去吃這甜菜根。

“真沒有!就隻是放在爐子裡烘烤。”一旁的廚娘連聲保證,恨不得指天發毒誓。

秦朔又細細問了烤甜菜根的烘烤細節,一問之下,心下了然。這綿密軟甜的烤甜菜根雖然隻經過了烘烤這麼一道程序,可是卻一點也不容易。通過高溫慢烤的方式讓甜菜根的糖粉慢慢釋放出,直到焦糖化,屆時吃起來便沒了那土腥味了。

普通小老百姓根本不會花上一個時辰去細細烘烤一塊甜菜根。一來沒有這個閒情逸致,二來柴火對普通百姓而言是非常珍貴的家庭生活用品,容不得浪費的。

老百姓不會花心思去烹飪甜菜根,富貴人家瞧不上甜菜根這等賤糧。陰差陽錯之下,甜菜根這種可與紅薯比肩的農作物在大鳳朝竟然籍籍無名。

如果將甜菜根普及,代替產量不高的粟、豆、菽,那麼......要知道,甜菜根的生長非常迅速,大約五六十天就能成熟一波。且無論是寒冷乾旱的北方,還是土地肥沃的南地,這甜菜根都能長活!

秦朔一下子心中火熱。倉稟實而知禮節,如果老百姓們能夠吃飽肚子,那必然會迎來人口大爆發,緊接著是生產力過剩,千百年來被土地所束縛的人口終於可以從農地裡解放,他們會走出去,流動起來,宛若一支活水為這古老的大地注入新鮮的血脈.....再然後、再然後.....會是革.命嗎?

秦朔不敢繼續深想,連忙按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垂眉斂目,遮掩去眼中的火光。清清嗓子,聲音平靜道,“做的不錯,秋桂給賞。”末了又囑咐廚娘再烤製兩塊送去正院給秦侯爺當做今日晚膳的主食。

那廚娘喜不自禁,連連謝恩,就連離去的步伐都帶著輕快的喜氣。瞧著對方消失在月洞門外的身影,秦朔目光暗沉。

“小九?”一旁的秦清和敏銳察覺到了秦朔身上的氣息變化,不禁輕聲低喚。

“唔。”秦朔應了一聲,然後沒了下文。秦清和也不好多言,一時間姐弟二人竟然陷入了相顧無語的境地。

直到秋桂給廚娘封了賞,再度折返回小園子的時候,姐弟二人依舊是一言不發的狀態。

秋桂輕輕瞥了一眼秦清和,用眼神詢問如今這是怎麼了。秦清和撇嘴聳肩,微微搖頭,意思她也不知小九這是怎麼了。

見狀,秋桂隻得走到小炭爐前,原想照看著鍋裡的湯汁,卻發現鍋裡的汁水早已熬乾結成了一塊黑褐色的焦巴。

“唉啊!”秋桂低呼一聲,心中責怪自己疏忽大意,壞了一鍋的好糖汁。

“沒事。”秦朔不在意地揮揮手,“反正汁水還有很多,咱們可以慢慢試,而且咱們還缺了一個重要步驟呢。”看著黑褐色的焦巴,秦朔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缺了“過濾”這一個重要環節。

直接從甜菜根中擠榨出的汁水雜質太多,經過蒸發熬煮是難以得到潔淨的糖塊的。

反正甜菜根已經有了,秦朔心裡也不焦急了,此時他還有另一樁事情要急需解決,“剛剛那廚娘是賣身進府的,還是簽契來做工的?”

秋桂不明秦朔的背後深意,隻微微一愣神便將那廚娘的來曆娓娓道來,“田廚娘是軍士遺孀,他的丈夫前些年死在了北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在村裡被族人欺辱奪了田地。後來三爺曉得了,便為她們母子撐腰,奪回了田地不說,還安排了田娘子進府做工,田家小子如今還進學了呢。”

“也就是說,田廚娘既不是賣身的奴仆,也不是做工的幫傭。”了解了田廚娘的身世背景,秦朔又交代秋桂去小廚房裡盯著,將今日小廚房中發生的所有事情,無論大小,一件不落地回來稟告自己。

秋桂雖然想不通秦朔對於小廚房突如其來的在意,但還是領了命,腳步不停地往小廚房去,一邊走一邊回憶著今日發生的一應事情,心中琢磨著自己疏忽遺漏掉的重要細節。

小園子裡便又剩下了秦朔、秦清和姐弟二人,秦清和瞧著自家小九弟擰眉沉思的模樣頓時覺得沒趣,可也隻撅撅嘴,並不抱怨。自打上一回在江南岸食肆裡出了那檔子的事情後,秦清和就再也無法將小九弟當做那小屁孩兒對待了。在不知不覺之中,秦朔在秦清和的心目中已經成長為了如同父兄一般,應當鄭重對待的成年男子了。

秦朔再一次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上一次讓他如此糾結的事情還是“私鹽”,這一次卻是“甜菜根”。不僅僅是甜菜根製糖的大業以及甜菜根代替粟米為主食的想法,更是因為小廚房裡的那一群人該如何安置呢?

秦朔並不想甜菜根的事情流傳出去。事到臨頭,秦朔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極其自私自利的小人。自己一麵蔑視皇權階級,鄙視吃人的封建製度,可是當自己的利益被觸及之時,秦朔發覺自己與那些曾被自己所蔑視的特權階級沒什麼不同。

要將小廚房裡的所有人打發到莊子上看管起來嗎?或者把他們送到南方去?在音訊難通的古代,一道江,一座山,便能隔開一輩子。

秦朔苦笑,終究自己也成為了封建特權階級的一員,什麼人權,什麼平等,都被自己踩在腳下踏得個稀碎。

就在秦朔自我唾棄之際,小廝石頭喜氣洋洋地小跑進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