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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峰。
衛風再次醒來時,是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模模糊糊看見個身影,心中頓時一喜,艱難地蠕動了一下嘴唇,“師父……”
“醒了?”響起的卻是玄之衍的聲音。
他朝著衛風走了過來,衛風的視野逐漸清晰,看到他愣住,“之衍?”
“你怎麼在自己家還搞成這樣?”玄之衍歎了口氣,伸手將他扶起來讓他靠在了床上,“你身上的傷太重,元神都傷了,我讓幾個連雲峰的醫修過來給你療的傷,不過他們修為有限,隻能治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還是要你慢慢養著,我尋遍了整個陽華宗也沒找見江長老,你知道你師父去哪裡了嗎?”
衛風目光慘倦地望著他,伸手撐住床柱便要下來。
“祖宗!你不要命了!”玄之衍連忙一把將人按住,“你手腕腳腕都碎了!剛長好的骨頭哪能隨便落地!”
“沒事,我……我去找我師父。”衛風試圖推開他。
“衛風!”玄之衍忽然聲音一沉。
衛風愣了愣,同他對視片刻,又默默移開了目光。
“從溪源秘境回來你就不對勁,江顧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玄之衍擰眉道:“他乾了什麼?”
“沒有,你彆瞎猜。”衛風垂下眼睛道:“師父他一直待我很好,他十分愛護我,更是舍命救我,他不會害我。”
他說著忽然沉默了下來,目光空洞地盯著自己重新長出骨肉的手掌,上麵還殘留著猙獰的血色。
玄之衍起身,煩躁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忽然停下來一腳踹翻了床邊的凳子。
“你他娘的就是個傻子!”他指著衛風怒罵:“用你那狗腦子好好想想,江顧他放著江家公子爺不做,跑到陽華宗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收你當徒弟將你捧起來當寶,是你骨骼清奇還是你命好!?他要不是對你有所圖謀我玄之衍名字倒過來寫!”
衛風被他突然爆發嚇了一跳。
“但凡有腦子的都能看出來,你之前跟我說你心裡有數,我看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玄之衍深吸了一口氣,俯身又將那凳子扶了起來,“方才我來見你倒在他門口便覺得不對勁,他一個煉虛期的大能,若不是他默許,誰敢在他眼皮底下將你傷成這樣?”
衛風沉默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半晌才聲音嘶啞道:“他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他……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做我師父呢?”
玄之衍抹了把臉,“估計是不稀罕吧,他可是江家七公子,想要什麼樣的徒弟沒有?哪能真看得上咱們陽華這種小門小戶。”
衛風抬起頭衝他笑了笑。
“你還有臉笑。”玄之衍伸手掐住他的腮幫子,“下回可長點腦子吧,彆人稍微對你好點就顛顛湊上去,碰上蠢的也就算了,碰上像江顧這樣的,十條命都不夠你死的
。”
衛風含糊不清道:“知道了。”
“算了,你先好好養傷,我回去跟我師父打聽打聽。”玄之衍告誡他,“萬一你師父又回來,千萬彆硬來惹怒了他,江家的人咱們惹不起,先保住命再想辦法,明白了嗎?”
衛風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放心吧。”
玄之衍又叮囑了幾句,才不放心的離開了。
等他出去,衛風臉上的笑容緩緩斂了起來,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極淡的暗香,數不清的黑色鬼紋如同發絲般飛快地蔓延到了眼睛,從脖頸耳孔以及蒼白的眼瞳中緩緩地探了出來,瘋狂地嗅著那股屬於江顧的味道。
衛風懨懨地垂下腦袋,伸出了細長分叉的舌頭,殷紅的舌尖輕輕舔了舔自己的掌心。
想找師父。
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黑氣以他為中心,以一個極快的速度飛快地蔓延出去,眨眼間就布滿了整個陽華宗,很快它們就鎖定了那股暗香的來源,和江顧體內那股黑氣遙相應和。
衛風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白瞳中倒映出了江顧的身影,他瞬間就有了精神。
黑色的鬼紋藏在霧氣中,悄悄地窺探。
後山,江顧解開了腰間的靈寵袋,將裡麵的傀儡扔了出來。
秦峙滾了兩圈撞在了堅硬的石壁上,而後迅速地爬起來警惕地盯著他,緊接著他身後便傳來了一陣嗚嗚聲。
他轉頭,便看見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被綁得結結實實掛在洞中。
路自明憤怒地在空中胡亂蹬踹,奈何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封住,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十分地無助。
“你到底是什——”秦峙話還沒問完,一道傀儡針便正中他眉心,他整個人瞬間變失去了自主意識。
“你乃江林傀儡,奉主命在此看守路自明,凡有來者,格殺勿論。”江顧給他下了指令,“江林另一重身份,是周家周懷明,記住了嗎?”
“是。”秦峙僵硬地點了頭。
江顧勾了勾嘴角,重新將結界封印住,而結界裡麵,秦峙正儘職儘責地看守著路自明,待路真儀找來,便能找到“幕後真凶”了。
讓對手之間互相殘殺,是江顧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他走出了山洞,腳下淡淡的黑霧也如影隨形,裡麵的鬼紋轉頭“看”了一眼那結界,猶豫了片刻,還是追著江顧遊了出去。
江顧步伐穩健,那鬼紋借著夜色和黑霧的掩蓋,悄無聲息地纏上了江顧的腳腕,而後小心翼翼地貼著單薄的布料想往上遊走,在快要纏到大腿時,被一隻修長微涼的手掐住薅了起來。
登時打了個寒顫。
江顧看著指間七八條蠕動的鬼紋,神色不虞,但那鬼紋像是有意識一樣,討好地蹭了蹭他的指腹,將自己纏到了江顧的手指和腕間,肮臟的黑纏滿了白皙的手掌,在夜色中竟顯露出種鬼氣森然的妖異。
“衛風。”江顧一眼便看出這些惡心的東西來自誰。
那些鬼紋僵了一瞬,貼在他手上裝死不動彈了。
“滾下去。”江顧冷淡道。
鬼紋蠕動了一下,而後不情不願地從他手上遊退了下去,其中一條悄無聲息地鑽進了他的袖子,飛快爬進了他的前襟想往他心口裡鑽。
結果不等碰到江顧的皮膚,就被掐住尾巴拽了出來。
放出去的鬼紋瞬間灰飛煙滅,衛風心口一痛,噴出了口汙血。
“不自量力。”江顧冷嗤一聲,拂袖而去。
卻沒有注意到一條極細的鬼紋藏在了他的發絲間,悄無聲息地蜷縮在了他耳後。
清平峰上,衛風用手背抹了把嘴,露出了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師父教得果然沒錯,越是細小低微的東西越容易被無視,那條鬼紋如此,他亦如此。
師父要他滾,他偏不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