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竭城。
巨型水池中霧氣彌漫,銀藍色的鮫尾若隱若現,被水浸濕的翅膀服帖地攏在身後,銀色的長□□浮在水麵,水中倒映出一張俊朗的臉,他雙眸微闔,臉色蒼白,鮫人的獠牙上還沾染著些血跡,身上的鱗片和羽毛伴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兩條鎖鏈從水池邊的柱子延伸下來,扣在他的手腕上,免得讓他沉入水底。
“少主?”一個身形健壯的紅發鮫人走過地上的狼藉,小心地停在了離水池還有段距離的地方,低聲喊道,“少主,您可好些了?”
水中的鳶鮫緩緩睜開了眼睛,半透明的豎瞳顫了一下,才仿佛完全清醒了過來,他沉沉地應了一聲。
紅發鮫人大喜過望,道:“我這就去通知族長和夫人。”
衛風轉了轉僵硬的脖子,隨手扯下身上的鎖鏈,便聽見了腳步聲,停下了動作。
氤氳水汽裡,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了水池邊,她鳳眸高鼻,粉腮薄唇,看人時不怒而自威,和衛風對上視線眼神反而柔軟了三分,道:“你現下感覺如何?”
“死不了。”衛風語氣有些生硬。
“你父親還在忙,我便先來了。”嵇婧莀坐在了岸邊,抬手想幫他理一理打濕的羽毛,卻被躲開,她也不惱,道,“已經兩年了,隻要你踏出覆竭城半步,不管是天道還是那些半仙族,都會要了你的命,若非我鳶鳥一族的涅槃大術,你現在連片羽毛都不剩,為何還不放棄?”
“我要去找我師父。”衛風道,“嵇夫人和青族長的大恩我來日必將償還。”
“你該喊我一聲母親。”嵇婧莀說。
“你們該知道我不是你們的孩子。”衛風冷淡道,“而且我還是你們的仇人,是我吞了神鳶鮫。”
嵇婧莀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扭曲,滔天的恨意根本無法掩飾,但她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傻孩子,以後彆說這種話了,當年我去平澤遊玩,同你父親青長溪一見鐘情,後來你快破殼時,沉曜有要事我便回來,隻留了道分神守著你,這才出了事,你父親也受了重傷不得不閉關……後來我的分神隕落,我才知道你們遇到了危險,匆匆趕到平澤,隻是你父親當時隻剩了一口氣,我隻能先顧著他將他帶回沉曜……”
這話兩年來嵇婧莀說了無數次,但從頭到尾,衛風都沒有見過青長溪的影子,而且嵇婧莀說的話有時候顛三倒四,好幾次險些直接殺了他,不過大多數時候態度還算溫和,除非衛風故意刺激她。
衛風剛到沉曜時兩眼一抹黑,興衝衝地去找江顧,結果卻無端引來了數不清的追殺——不管什麼種族,一旦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便瘋了一樣要不死不休,他艱難地躲避了一段時間,打算先修煉,結果天雷像是長了眼睛,隻要他一運行功法,不管用的靈力還是濁氣,都照劈不誤,最長的一段時間那金色的天雷晝夜不歇劈了他整整八十一天,愣是將他原本快突破道祖境的修為劈回了大羅境初期,經脈丹田快成了渣,臉道心險些給他劈散……就這樣天上
地下全方位地圍追堵截,打定主意不給他留一絲活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衛風最後隻剩了半口氣藏進了沼澤地底才堪堪躲過。
那時他算徹底明白什麼叫天道不容——他吸口靈氣都是在挑釁天道,修煉更是連想都彆想,他連自己是不是還活著都搞不清楚,更彆提去找江顧了。
最後他勉強保持清醒,猜測應該和自己的本體有關,乾脆咬牙將鬼紋和濁氣一並斬斷塞進了沼澤泥裡,封印了大部分意識,隻留了一小部分意識在神鳶鮫體內,才終於得見天日,可即便如此,天道似乎也不容許他修煉,一旦他意動,就會引來天譴,直到他兩年前偶然碰到了嵇婧莀,她將他帶回了覆竭城,日夜在這水裡維持著原形泡著,才勉強能修煉,可衛風一旦離開覆竭城的地界,便又會引來天雷。
但待在此處也絕非長久之計,衛風每隔兩個月便會陷入狂暴的狀態,意識全無,嵇婧莀在試圖將他的意識和神鳶鮫徹底剝離,不過比起和天道爭一線生機,這點危險對衛風來說不算什麼——再有三日,他就能徹底掌握嵇婧莀的涅槃大術,屆時就算出了覆竭城也躲開天道的絞殺。
嵇婧莀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笑著起身離開。
剛被強行剝離意識,衛風整條鮫都有點虛脫,懶洋洋地泡在水池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揪著羽毛玩,一想到再過幾日便能出去找江顧,他整個人都變得無比愉悅。
也不知道師父這三年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想他,早知道就應該先結了道侶契,他們還沒有洞房……
“這小子半口氣還是有的。”覆竭城外,風無憂將手放在了護城大陣上,“就是不知道你這小道侶在想什麼,我怎麼覺得他還挺開心的?”
江顧淡定道:“他生性樂觀。”
“難怪能活到現在。”風無憂表示理解,繼而道,“這覆竭城管事的是一隻兩萬歲的小鳶鳥,天天掛念著她死了的那條魚,不過她也算有點本事,她們一族的涅槃大術能不受天道影響。”
“啊,我想起來了,是鳳凰一族的嵇婧莀。”孱臨道。
“嘁,哪來的是鳳凰,不過是有上古鳳凰的一絲血脈,頂破天也隻是個遠親,現在壓根就沒有上古神獸。”風無憂說著,就發現江顧和孱臨都看向自己,理直氣壯道,“不過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反正沒人見過真正的神獸,恐怕上界都沒剩多少,我就是貨真價實的麒麟!”
孱臨悶聲笑得肩膀發抖。
江顧識海中的尋人法陣一直在運行,在風無憂破開法陣的瞬間,裡麵的波動陡然強烈起來。
“走吧。”江顧毫不猶豫地進了城。
“嵇婧莀之前偷偷跑去了平澤,裝成了普通的鳶鳥和一條鮫人結了道侶生了蛋,惹得覆竭城的鳶鳥族大怒,強行將她召回,不過後來鳶鳥一族內亂,她最後當上了族長,再回去接道侶和孩子時,道侶死了,孩子失蹤,她回來後腦子就有點不清楚,在城裡養了許多鮫人,也不怕他們被吃了。”風無憂低聲道,“不過咱們偽裝成鮫人活動會更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