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顧帶著他落到了地麵上,眼前是朦朧的黑,疼痛遲鈍地在四肢百骸中蔓延,他生平第一次毫無防備地被劫雷劈中命脈,大腦一片混沌,周圍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雨滴在空中凝固,血腥味混雜著泥土的腥味,讓他覺得莫名的熟悉。
混亂和黑暗中,他抬手摸到了衛風的臉。
“師父……”衛風的聲音在抖,有氣無力,顯然傷得不輕。
“彆怕。”他將人按進懷裡,呼出的氣息都帶著乾澀的燙意。
“師父,虛空印根本進不去,我剛試圖進虛空印便被這團東西纏住,吸食儘了靈力,無法支撐涅槃大術,那些劫雷是真實存在的……”衛風摸到了他後背上被雷劫劈得焦糊見骨的傷口,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
拋開記憶中兩千年前衛風飛升的雷劫不談,現在衛風失去了涅槃大術的支撐,他一動用靈力便會引來劫雷,而江顧突破在即,劫雷也不容小覷,三方劫雷混在一處,方才江顧生受的那一擊堪比三個道祖境修士在渡劫。
“師父,你先進虛空印。”衛風強行構造出來的子虛空間支撐不了多久,他拚命地想辦法,“我在你的識海中留有通道,我可以直接進你的識海,師父?”
江顧沒有應聲,卻死死將他抱在懷裡,衛風極少被他這樣用力地抱著,不由愣了一瞬:“……師父。”
江顧的眼前終於出現了模糊的畫麵,那應該是灘淋漓的血肉和鬼紋,他扣住衛風的後頸,清晰地感受到了衛風胸腔裡心跳聲,方才那股洶湧甚至過於澎湃的陌生情緒才被他緩慢地壓製了回去。
他緩了片刻才理解衛風的意思,低聲道:“你無法動用靈力,扛不住這麼多雷劫。”
衛風剛要反駁,卻聽江顧繼續道:“不過未必沒有機會。”
衛風現階段隻能憑借涅槃大術來隱匿氣息躲避雷劫,雖然能動用靈力,但從這幾次他動手的狀態來看,還是受到了不少限製,最重要的是這種情況下極難長時間修煉,躲進江顧的識海並非長久之計,他需要一個比涅槃大術更方便的遮蔽物。
“師父你的意思是——”衛風難得跟上了他的計劃,“你想我收服這把藤傘?”
難怪江顧明知道這裡有陷阱卻還是執意要帶他進來,甚至他纏著江顧溫存親昵都沒耽擱多長時間,恐怕在進城的迷幻陣中看到這傘的第一時間,江顧就有了計劃。
“可這是曜琰的東西。”衛風既敬佩得五體投地,但又有些膈應,“我不想用。”
“神器無主,誰搶來便是誰的,鏡花卷和金靈鐧你不是照樣用得順手?”江顧輕嗤了一聲,將手上黏膩的血抹在了衛風白皙的頸間,眼神微冷,“除非心虛。”
“我才沒有!”衛風立刻否認,對上江顧冷淡的目光才反應過來他在戲弄自己,悶悶地垂下了腦袋,“我隻喜歡你。”
江顧對此不置可否,卻捏了捏他微微泛紅的耳朵,道:“鬼紋收回去,同我演出戲。”
透明的鬼紋不知道
什麼時候悉悉索索爬滿了江顧的後背,正拚命的幫他療傷,絲毫不管子虛空間外越來越多的劫雷,有種不顧死活的愚蠢。
衛風抬起頭:“演戲?()”
——
藤傘外,溫修霽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雷劫,帶著溫涵玖退後了半步,沉吟道:江顧竟然也要渡劫,這就有些不好辦了。?()_[(()”
“要幫他嗎?”溫涵玖道。
“再看看。”溫修霽眯起了眼睛,“如果他自己一個人出來,再幫不遲。”
藤傘的記憶旋渦內。
子虛空間破滅,雷劫鋪天蓋地劈下,天地間隻剩了白茫茫一片,不知道過了多久,皮肉枯焦的味道才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兩千年前的衛風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仿佛一灘黑色的爛肉,白色的眼瞳無神地望著高空,並不甘心就此閉合。
他艱難地蠕動著身體,聲嘶力竭地吼叫著,知道自己飛升失敗,竟從眼瞳中淌出兩行血淚來。
江顧從虛空印中分了抹神識在一旁安靜地看著,衛風正蜷縮在他的識海中躲避雷劫,自然也看見了外麵淒慘的景象。
“隻是一段記憶。”江顧道。
“嗯。”衛風抿了抿唇,拽了拽旁邊的淡金色靈力,江顧的氣息瞬間將他全部包裹了起來,讓他感到了無比的安心。
記憶中的衛風堪堪凝聚成了一個黑色的人形,他無措地撕扯地身上爛了的鬼紋,嘶啞地出聲:“……不要變人……要飛升……我要飛升……”
“你渡劫已經失敗了。”溫修霽出現在他麵前,“你如今已經是半仙族,再無飛升的可能。”
那團黑色的人形痛苦地搖頭,血淚洶湧不止:“不……不能這樣……我要飛升……要飛升……我要去找他……”
“世上的修士誰不想飛升。”溫修霽沉聲道,“可是天道不允許我們飛升,修真界的成仙路已經斷了,你雖然飛升失敗,卻陰差陽錯終於修成了人形,也算因禍得福。”
“我要飛升……”那團人形根本不管他說的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仰著頭死死盯著天空,身上的鬼紋和著血淌了一路,他伸長的胳膊,像在追逐著什麼,哀鳴泣血,“我要飛升……”
溫修霽負手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你永遠都不可能再飛升了,死了這條心吧。”
那灘爛肉和鬼紋凝聚出的人形讓他覺得惡心,厭惡地皺起了眉:“我可以幫你再化形得乾淨些,隻要你答應做我的靈寵。”
那團人形恍若未聞,溫修霽終於耐心耗儘,動了手。
剛渡劫失敗的修士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對上溫修霽幾乎毫無還手之力,被他一腳踹翻在了地上,靈力砸在他身上,將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鬼紋重新打散,骨頭再次斷裂,他大概是痛極了,哽咽著哭了起來,卻依舊執著地往前爬,卻被溫修霽的藤蔓刺穿了四肢,牢牢釘進了泥土裡。
“彆白費功夫了,若非看在你修為高強,你吃了我這麼多族人,我早就殺了你。”溫修霽居高臨下地看
() 著他。
那灘人形疼得抽出,指甲深深地陷進泥裡,低吼出聲:“我要飛升!”
他生生將自己從藤條裡拔了出來,身體痙攣得不成樣子,瘋了一樣衝向了高空,卻被早就布置好的屏障生生砸在了地上。
玉三郎從暗處現身,走到了溫修霽身邊,道:“主人,這東西雖然有靈智,卻不怎麼聰明,看樣子已經瘋了,要不就放了他吧。”
“放了他出去禍害其他人嗎?”溫修霽冷笑了一聲,手中結起了主仆契,飛向了地上的怪物,“我們去沉曜泊,總要準備幾個替死鬼。”
主仆契織成了細密的網,將那人形怪物困在其間,他嘶吼著反抗,然而力道卻越來越小,血流得越來越多,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天越來越遠,絕望地抓住周圍的枯枝,卻仍舊無濟於事,最後還是被那契約束縛,扔進了靈寵袋裡。
地上隻剩大片淒慘的血跡。
江顧直接斬斷了衛風向外窺探的靈識,衛風疑惑的抬頭,便聽江顧道:“你先準備渡劫大陣,稍後為我護法。”
“好。”衛風自然以他為先,對江顧的安排沒有絲毫異議。
江顧再往外看,卻看見了那灘人形的怪物血淋淋地衝向了藤妖城。
“不好!主人,他跑了!”玉三郎慌亂去追。
溫修霽卻攔住了他,眼神意味不明,玉三郎愕然回頭,將他眼底的殺意看得清清楚楚。
“我原本以為父親看重我,但他看重的不過是我的天資,那群藤妖也一樣。”溫修霽扯了扯嘴角,“如今我已是半仙,再無飛升的可能,他們就迫不及待選出了新的少主……這樣的父親和族人,不要也罷。”
玉三郎霎時手腳冰涼,轉身望去,遠處的藤妖城在雨幕中已經變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色,喃喃道:“可是您還沒有解和他的主仆契,可以阻止他。”
“你又如何知道不是我的授意?”溫修霽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