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竟久久沒能回話。
像是誤會到了什麼,沈知意急了起來,她一點也不怕花滿樓手上那些臟汙,手抓住他的一根尾指和一片衣袖,麵露急切之色。
儘管“可你那麼好”這話是為了走劇情,可沈知意這會的話卻是真心實意的,她看著那雙眼睛,麵露真摯:“你,你怪我了?”
她知道花滿樓是絕舍不得怪罪她的,他對所有人都那樣好,又怎麼會和她置氣呢。可是她還是晃悠著她的尾指,怯怯地低下頭。她想,或許她不應該先來找他的——和那夜同楚留香在一起的時候的心境完全不同。
她知道楚留香喜歡她這樣讓人迷醉的臉,她一點也不擔心他會不喜歡她,他會討厭她——他總是對一個漂亮的,尤其是漂亮的不像是真人的少女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有那麼多花不完的耐心。和他待在一起時,沈知意是很清醒的,她知道他為什麼喜歡他,她能夠完美的把他和她世界的人區分開來——一切對於她而言都很虛假。
可花滿樓不一樣,他是個瞎子。
縱然沈知意的聲音也很好聽,還有香氣也很好聞,可是他瞧不見那張漂亮可愛的臉。他對她的好感,都是對她兩天的行為舉止所帶來的。
沈知意想在他麵前演戲——可是那雙明明是沒有光亮的眼睛,卻是那樣溫柔,和他這個人一樣,總是含著笑的。被那雙悲憫的,清澈的眼睛看著,沈知意總是情不自禁的感覺到一種畏懼——她害怕被這個人看到她的麵具,她的虛偽。
也因此,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對待他,她難以把他當做一個單純的數據來看待。
花滿樓的眼睛很少有聚焦的時候,但是他會在沈知意說話的時候,認真的,用臉對著她,那雙溫潤的眸子總是有一種奇異的亮,奇異的靈動。
“我怎麼會怪你?我從來不把這個放在心上。”他對著她搖搖頭,嘴角笑意更深,“隻是……我很高興認識你,知意姑娘。”
他說了初遇那天一樣的話。
隻是稱呼從“沈姑娘”變成了“知意姑娘”。
看著到了50的好感度,沈知意心裡一陣又一陣的難過。她覺得自己成了個大壞蛋——故意拿彆人的缺陷來說事,故意憐惜人家讚美人家……儘管她的憐惜和讚美都是發自真心的,可她心裡還是悶悶的,難受的厲害。
她心裡悶悶的,這種情緒也情不自禁的帶到了臉色,於是一時之間竟也沒有回話。花滿樓敏銳的注意到了小姑娘的扭捏。他先是仔仔細細地用手帕擦乾淨了自己那隻沒有怎麼沾染泥土的手的手指,再是用它一下又一下地給焉巴巴的小姑娘順毛,像是在擼一隻炸毛的小貓一樣。
他的手很大,而且雖然也有一些習武之人所有的薄繭,但是卻並不粗糙,非常的光滑。他的手指並不柔軟,甚至可以說有些硬,可是厚重的內力包裹著的雙手十分的溫暖。隔著自己頭頂的發絲,沈知意都能感覺到熱度——但是這熱度並不叫人難受,反而溫柔的剛剛好。
一下一下的撫摸,不僅撫平了她的長發,還撫平了一直到剛剛為止,都還十分不安的沈知意的心。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那隻手,就像一直正在撒嬌的貓,對於花滿樓而言,也是可愛的剛剛好。
他輕輕地笑出聲,那雙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或許是因為目盲的緣故,儘管花滿樓也會偶爾眨眼保持眼球的濕潤,但是頻率相較普通人而言實在是久的厲害。被這樣感覺是不錯眼的瞧著,沈知意也不禁漲紅了臉,心裡狠狠地錘枕頭,反省自己剛剛情不自禁地蹭手舉動,唾棄了一下自己的破廉恥。
她慌張地轉移話題,喊著哎呀,還有幾柱花,今天要是再不澆水,天可都要黑了,慌慌張張地回去做原先在做的事情。花滿樓臉上的笑更大了些,不去戳穿小姑娘之前明明是在給花做扡插,現在卻猛地拋下它們,跑去給角落的花澆水這種事。他隻覺得這樣可愛的女孩即便是毛毛躁躁的樣子也是很可愛,很靈動的。
世上恐怕沒很少會有叫花七童覺得是不可愛,不乾淨的東西。對他來說,隻要沒有殺戮,沒有脅迫這些黑暗的東西,對他來說,都可以稱得上是可愛的。隻因為他愛這個世界,比熱愛自己的生命還要更深的一種愛。可是即便是聖人如他,也會對可愛的東西有一個等級的劃分。至少這個小貓一樣的少女,在他心裡就是很有些可愛的。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還帶餘溫的手掌,溫和地垂下頭,順著沈知意心意的沒有再瞧著她。這種隱形的尊重與順從讓他總是能夠在不知不覺間得到許多人的喜歡。他重新給剛剛知意手裡的花枝做扡插,沉靜的像一灘包容且清冽的泉水。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花滿樓沒有抬頭,隻是纖長的眼睫毛顫動了一瞬。他的表情甚至都沒有變過,還是那個溫柔的笑容。
倒是一旁的沈知意被驚動,放下了手裡的水壺,很有些緊張地站在了花滿樓旁邊的位置,用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她知道,是上官飛燕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