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花滿樓擁抱自己喜歡的女孩, 而那個女孩也並不抗拒的時候,身為他最好的朋友。陸小鳳的心情應該是怎樣的呢?
是如同老父親終於看到兒子成家立業的欣慰?還是作為損友對自己好朋友終於找到戀人隻剩自己的悵然若失?
大概都有吧。
陸小鳳想,自己應該是高興的。
明明就應該是高興的——
但是很奇怪。
他好像很難做到祝福他們。
難道這是他老是念叨著‘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報應?
好吧, 反正他也確實不是什麼好男人。
陸小鳳看著那對擁抱著的身影, 不無自嘲的想著。
——人可真是賤啊。明明是不喜歡, 不想看的場麵,但是視線卻無法從羞紅了臉的女孩身上移開。明明已經因為他們之間無法被打擾的氣氛而感到尷尬, 感到難受, 但是越是感受到折磨,就越忍不住繼續看下去。
忍不住看少女從未在自己麵前露出的那樣害羞的臉色。
陸小鳳曾見過她害羞的樣子。但是那個時候, 她的眼裡有不安,有無措——可現在, 她的眼睛裡隻剩下因為害羞而泛起的,亮晶晶的水光。
他喜歡她的那個表情。
——卻又無法忍受這裡這麼多人的呼吸。
——算了, 算了,還是算了。
反正天底下有那麼多求而不得, 多他一個愛管閒事的陸小鳳又有什麼所謂?
陸小鳳可以接受自己有因為感情失意的時候, 反正他天生就是招人喜歡的浪子,既然是浪子, 就免不了為情所困。但是他果然無法接受自己的好朋友因為感情而失意。
算啦, 算啦。
下次還是隨便找個什麼借口,再和花滿樓喝一次酒吧?雖然作為把自己的好兄弟喝到人事不省似乎有點不地道, 但是他實在是想把自己這位好朋友喝到倒。
想著想著, 陸小鳳
“站在這裡摟摟抱抱,可有些不合規矩。不如幾位還是進來說吧。”客房裡傳出另一個幾人並不熟悉的女孩子的聲音。
他們並不是沒有注意到客房裡多了一個人,但是在沈知意失蹤後就心神十分不定的花滿樓和兩位沒有那麼明顯, 但也十分擔心的男士當時滿腦子都是‘還好,她還平安無事’的慶幸,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關注到對方。
雖然唐玉說這話的真實目的並不是出於好意,但是也實實在在給沈知意解了圍。鼻尖都是青年身上味道的沈知意這才如夢初醒般推了推他的肩膀。
花滿樓很快就鬆開了她。
他從那種可以一眼叫人看分明的眷戀裡抽離,後退幾步,和她道歉。
陸小鳳真的為他抽離的速度感到驚訝,也為他真心實意對著沈知意道歉說自己不該這麼無禮而感到歎息。
這個溫柔的和沈知意道歉的謙謙君子好像還是他所熟知的花滿樓,但是不是那個發現姑娘失蹤時慘白了臉,每一招每一式都不再帶著特有的悠長柔和,每一次臉部肌肉的抽動都滿是惶恐與不安的花滿樓。
如果剛剛是他站在那裡,他絕對做不到和花滿樓一樣,如此輕易,如此克製。甚至在抽離之後,還有力氣把那個陸小鳳第一次見到的他的樣子徹底抹去,重新做回那個好像總是雲淡風輕的花滿樓。
但是他也知道,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愛都是熱烈的。
還有一種愛,越是隱忍,越是克製,越是掩藏,就越是沉重——是比熱烈的的愛,要更加深重的愛。
陸小鳳覺得,自己看來是真的不該生起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了。
——
“你已看了她太久。”
以“我們身上還有死人的味道”為借口,成功讓陸小鳳和花滿樓在確定了沈知意沒有問題以後先去洗漱休息的西門吹雪,站在正從客棧窗口眺望著遠方,不知道正在想什麼的陸小鳳的身後。
他的聲音還是泛著冷意,但是這似乎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冷。
陸小鳳輕輕一躍,就坐在了窗台的邊沿上。被暗器刺中的左肩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狀態。就著寂寞的夜色,讓他的臉色都蒙上一層淺淺的陰霾。
但是那層陰霾不過一閃而逝,在他轉頭看向他,挑眉笑起來的時候,西門吹雪就知道——陸小鳳果然還是那個陸小鳳。
那個沒心沒肺,那個總是灑脫自在的陸小鳳。
陸小鳳不需要猜都知道西門吹雪說的是誰。
他隻挑挑眉,看著西門吹雪一如既往麵無表情的臉,說一句:“那你又怎麼知道我在看她?我還以為,比起看我,你更喜歡看你的劍。”
西門吹雪沉默一會,走到他的身後。
“是,比起女人,朋友,酒——我更喜歡我的劍。”
“那你又為何要管我看彆人呢?這可不像你。”陸小鳳敏銳的察覺出他隱隱在浮動的心緒,臉上帶出一種似笑非笑。
“可你曾經說的話確實是對的。
“她確實是我會喜歡的類型。”
陸小鳳沒想到他會和自己打直球,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猛地咳嗽幾聲,睜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著西門吹雪,像是在看什麼稀奇的東西一樣。看的西門吹雪忍不住擰起眉頭,才艱難的開口:“這倒是不錯,但是我一直以為,縱有人滿足你對妻子的所有想象,劍也依舊是你的第一位。”
“陸小鳳,我確實是一個劍客。”西門吹雪的唇和他的皺起的眉頭一樣緊緊地抿起來,“但是我同樣是一個男人。”
西門吹雪是一個劍客,但是他還並不是後麵終於達到人劍合一境界的劍神。
他畢竟還是一個用劍的人——一個用劍的男人。
陸小鳳被他這話說的愣住,在片刻後回過神的他唯有歎出一口氣。
是了,是了,縱然西門吹雪愛劍若生命,但他終究還是人,所以他是陸小鳳的朋友,是嫉惡如仇的萬梅山莊莊主。
而隻要是人,便總會有七情六欲。
儘管他已看出西門吹雪對沈知意的不一般,他也沒辦法真的阻止他對她的追求。隻因為不光花滿樓是他的朋友,西門吹雪亦是他的好朋友。
但是陸小鳳想到花滿樓對待沈知意的態度,還是選擇掙紮了一下,對著西門吹雪道:“好吧、好吧,但是要我說,其實她並不是你所想的那麼賢惠的姑娘,她性格嬌氣,而且身體好像也不好,性情也並不堅韌,如果你和她在一起,總不得花很多時間在她身上,哄她,照顧她。我覺得要不你還是考…”
“如果此刻站在你麵前的不是我,而是花滿樓,你也會說這樣的話嗎?”而對於陸小鳳的掙紮,西門吹雪隻用一句話,就成功讓他閉上了自己的嘴。
和外表的不食人間煙火相反,西門吹雪是個很敏銳的男人。
對於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隻是不屑。
他知道陸小鳳現在這些話是出於什麼心態說出口的。
看著尷尬的閉上嘴的好友,西門吹雪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輕到叫人難以聽清的冷笑。
“不是隻有你看得懂我。”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定要分高下貴賤——就和劍一樣,隻要用的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縱然天資不足,我亦能認同他是一個劍客。”
在留下了這麼兩句很有些意味深長的話後,西門吹雪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隻剩下陸小鳳一人留在房間裡,感受窗外吹來陣陣的風。
陸小鳳知道他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能看出西門吹雪的心思,西門吹雪當然也能看出他的——看出他自認為灑脫的放下背後真正的原因。
有一個能讀懂你的好朋友,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很輕鬆,也很愉快的。
但是這種輕鬆並不是時時刻刻——至少現在,陸小鳳的心情就並不多麼輕鬆。
“感情不分高低貴賤,這個道理我知道。”陸小鳳嘟囔著,“但是……”
“但是花七童可是我的好朋友啊。”
“西門吹雪,怎麼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們三個,又怎麼會同時認識一個漂亮的讓人忍不住喜歡的姑娘?”
陸小鳳一直覺得,越漂亮的女人就代表了越大的麻煩,而在這個世上恐怕不會有比那個姑娘更大的麻煩了。
自言自語的青年又一次看向夜空中掛著的一大輪明月,已經提前意識到自己今夜的難以入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