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麼怕痛呢。
還那麼愛哭。
他寧願她永遠無知,永遠重複上一次的覆轍,也不要記起來那些難過,不要她想起來,自己是一個這麼沒用的哥哥。
他明明也承諾過的。
承諾永遠不會讓她難受,讓她哭,永遠保護她。
不想要她記起來,記起來那麼多次,他都沒有陪在她的身邊,甚至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沈知意看著他的背影,這個依舊沉默,卻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的背影,感受到了他情緒上的點點鬆動。
她跌跌撞撞地從床上下來,抱住他。
這一次,沈勝衣終於做出了反應,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拿了下去。
他的動作很輕,也很溫柔,但是沈知意已經虛弱的厲害,以至於被他輕輕一拉就拉開了。
他甚至沒有忘記從懷裡拿出一塊手帕,擱在他觸碰她的那隻手上。
他往前又走了幾步。
沈知意本來就是強撐著精神下的床,在這種情況下,身形一晃,便倒在了地上。
可她的手卻依舊倔強地抓住了他的一個衣角。
她不要他走。
沈勝衣咽下喉頭的一口鮮血,自他靠近妹妹開始就不停攪動的五臟六腑好像已經出現了破裂——他的耳朵裡也淌出了鮮血。
但是他卻笑起來——伴著他的淚水和嘴角的鮮血。
他越笑,那作為男兒不應該輕易流淌的淚水就越快從他的眼睛裡流出。
他終於開口了。
“你大概認錯了。”
“你不是你哥哥,我是孫羽。”
他的語氣太冷,也太決絕。是沈知意從來沒有聽沈勝衣用過的腔調。
帶著一點沙啞,一點漠然。
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好像真的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溫柔的哥哥,而是那個叫人聞之膽寒的銀劍殺手。
“……認錯?”
沈知意把這兩個字重新念了一遍,臉上帶出一點空白。
“是,你認錯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不願意側過頭看她一眼。“你可以有一個哥哥——但是,不應該是一個殺手,不應該是我。”
“不應該…是這個沒用的我。”
說後麵那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輕到叫人難以聽清。
“不!我沒有認錯!你手裡的那塊手帕,你身上的白衣,我怎麼會認錯呢?你就是我哥哥!即便是你做殺手,即便你做地痞無賴,也是我的哥哥!我怎麼會認錯?”
沈知意好像一下子就忘記了自己身上的難受,一股氣性上頭,叫她猛地站起來,就想要走到沈勝衣的身前,看看他的臉。
可能好像打定主意不要再心軟的停留在這裡,可能是沒辦法再接上沈知意的話,也可能是不想讓沈知意看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樣子,他這一次終於果斷地把湊到他身邊的沈知意推開,迅速地跳窗離開了。
——
她身體還那麼不舒服,會不會被他一推,就倒在地上呼吸不了了?
沈勝衣蹲在她的屋頂,滿是憂心——可他自己的耳朵還在不停的滲血——那裡正連著他的大腦。
這還是第一次沈知意一個人突然莫名其妙來到郊外,又突然發作小時候的病症。
也是第一次,沈勝衣在靠近她的時候,沒有碰到像是屏障一樣讓他無法靠近的奇異力量。
這是這個世界的警告嗎?警告他不要做那麼多無用功?
這還是第一次,沈勝衣選擇通過幫助其他人,再讓其他人幫到自己妹妹的方式來保護她。
他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正確的方式。
但是他差點又忘了,不光是他身上有古怪的限製,妹妹身上也有——那個力量是否在暗示他,如果他總是試圖用外力幫助她,她就會重新回到以前病弱的狀態?
……是不是自己那三年寄過去的珍貴藥材其實並沒有真的有功效,而是因為他離開了她,所以那個奇怪的力量才讓她的身體越變越好?
他們是注定要分開的——是嗎?
沈勝衣一直想讓沈知意擺脫身上的不幸。
但其實,他也是會給她帶來不幸的人之一——是嗎?
聽到屋簷下其他人發現沈知意倒在床邊時慌亂的腳步聲,沈勝衣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
但是心頭的恐慌,卻隨著他的聯想——無限的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