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Act2·縛龍(2 / 2)

永寧侯老夫人憂心忡忡:“可是什麼大錯?唉……祖母就說你不該去北邊的。剛剛把捷報傳遞了回來,又惹怒了陛下。”

阿鴆道:“祖母,不乾北邊的事。”

“那到底是什麼,說與祖母知曉,也好合計合計。”

阿鴆怔怔的看著她,嘴唇抿了抿,終究沒有說得出話來。

永寧侯老夫人看著他這個樣子,禁不住想起了戰死的丈夫、兒子、孫兒,此時此刻,這般神情,何其相似。葉家的男兒總是這個樣,如今又輪到了最年幼的孩子,她唏噓道:“祖母不問了,想來事關重大,你自己決定就好……”

“這一家子的重擔,原本不應該擔在你身上的,隻是你祖父父親,還有你大哥二哥……”說到這裡,眼睛都泛紅了。

阿鴆連忙道:“祖母莫要傷心,還有孫兒呢。”

永寧侯老夫人輕輕撫過了他的頭頂,終於歎了口氣:“也罷……阿鴆,也不知你犯了什麼錯,還好陛下仍舊顧念著我們,親自指了太醫來為你診治。”

“你年紀還小,不懂得事,也不知邊關凶險,祖母本來不想你再上戰場的。陛下|體恤,讓你在京中進學……你卻這般任性。”

“還好打了勝仗,總算可以交差……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想法,可不許忤逆上意。總歸陛下說什麼,都是好的。”

——難道教臣子躺在他的身下,如一名下賤妓|子般婉轉承|歡也是好的了?

一口血堵在了胸腔,有那麼一小會兒阿鴆差點想不管不顧的說出來,可是看著永寧侯老夫人滿頭的銀絲,看著她和藹慈祥的神情,阿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

怎麼能教祖母為自己擔心?

他嘴唇微微抿著,低聲道:“孫兒明白了。”

聞言,永寧侯老夫人欣慰的笑了起來:“那便好,我的乖孫孫,最是懂事不過的了。”

.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屋子裡又隻剩下他一個人。阿鴆靠在床頭,鼻端縈繞的,滿滿都是清苦的藥味。

蘇醒前的記憶掠過了腦海,教他知曉了眼下的情況。永寧侯葉氏正是他此次所在的家族,而他當下的身份,正是永寧侯府的獨苗苗,僅存的一個男丁,葉鴆。

葉家於群雄逐鹿之時追隨□□,開國以後得封永寧侯。滿門忠烈,戰功赫赫,任誰談起都說不出個不字。葉家以戰功起家,難得的是也沒有躺在昔日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的念頭,代代開赴邊疆,征戰前線。一門上下,無不是沙場錘煉出的男兒,以至於於今,老侯爺,世子……滿門男丁悉數埋骨邊疆,除卻還未弱冠的葉鴆,再沒有剩下一個人。

老永寧侯鎮守漠北,因舊傷複發而死。當時世子正在南疆鎮壓叛亂,得知父親死訊後無法離開,隻能以清酒為祭。後來世子戰死南疆,隻剩下三個兒子。沒想到葉鴆的大哥、二哥相繼喪命,以至於如今,偌大的侯府,隻剩下永寧侯老夫人與葉鴆兩個人。

永寧侯老夫人是半點都不願意葉鴆出征的,她的丈夫、兒子先後戰死,後來三個孫兒中又去了兩個,白發人送黑發人已經太久,根本無法再經受一次這樣的打擊。

此前懷化大將軍虞洛陽開赴邊關,葉鴆向皇帝請旨不成,喬裝改扮混入大軍悄悄溜了去。永寧侯老夫人得知以後如同遭了個晴天霹靂,當即就進宮懇請皇帝。皇帝連忙安撫,許諾一定將葉鴆平安帶回來。說到底,一來葉家的確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二來,若是不善待永寧侯老夫人,隻怕會讓其他的那些忠臣寒心。

皇帝當即就招葉鴆回京,葉鴆隻當做自己不知道,依舊在邊關廝混。沒奈何,皇帝隻得給他個明麵的身份,又不住的給虞洛陽施加壓力,後來打了一場勝仗,當即就把他召回了京。

那正是數日之前,北疆的那一場大捷。葉鴆年輕氣盛,悄悄潛入,擒拿寇首,提著對方大將的頭顱回來,自己也受了身傷。虞洛陽原本還想要幫他回旋一二,見狀也就直把把他打包扔回了京,美名其曰,送回捷報。

葉鴆無可奈何,隻得回去了,當時皇帝龍心大悅,於宮中設宴。

因著三軍統帥乃是懷化大將軍虞洛陽,是以其生母也在受邀之列。葉鴆喝了虞老夫人一杯酒,再醒來時,已經到了皇帝榻上。

真有意思啊……

阿鴆微微的彎唇,他得到的信息可比上一次記憶蘇醒後要多,因此也發現了一些很是有趣的地方。

虞洛陽可會知曉,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會被自己的母親,親手送到了皇帝床上?

……

【虞老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坑你呀啾?】細細脆脆的聲音響起,十成十的不解。

阿鴆:【你猜呢小烏鴉:)】

小山雀:【人家不叫小烏鴉的啾!】而且,它……它怎麼猜得出來的啾!

小山雀:【QAQ】

房內擺設極為簡樸,看得出來,葉鴆並不是一個重於物質享受的人。想來也是這般,葉家上上下下,無不征戰沙場、浴血邊關,皆是鐵骨錚錚之輩。那些隻知紈絝享樂、醉心於紅袖塚溫柔鄉的子弟,怎麼也不會出現在葉家。

從葉鴆年紀輕輕便已經親手斬殺敵軍大將就知曉了,他家如今隻剩他一個,也未曾說有半分顧惜自己的念頭。

阿鴆瞥了瞥,道:【終於舍得起來了?】

小山雀啾啾啾:【應,應該的啾……早就該起來的了啾!】

阿鴆似笑非笑:【那你怎麼不再早點起來?】

小山雀:【……QAQ】

小山雀委屈到了十萬八千裡外:【你入宮又不得佩戴兵戈,我就是更早起來,也沒有用的呀啾!】

迎麵視線的儘頭,可以看見牆上懸掛的劍鞘。

這一次小山雀寄生的是牆上的那把寶劍,因為那是這個世界上和葉鴆羈絆最深的物事。小山雀自己決定不了太多,遇到劍就衝進去了。

阿鴆已經懶得再說,早就告知過這隻蠢烏鴉,下次寄生一定要選更加貼身的物事,沒想到這隻蠢烏鴉還是選了個中看不中用的外物。

小山雀十分委屈:【啾啾啾,你就是用劍的小將軍呀,劍和你的羈絆,還不夠深的嗎?】它想了想,補充道:【我看了好多話本和,不都是寫的‘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嗎……既然這樣,你就有理由帶著我帶出走了。】

上一個世界的情形它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因為第一次操作,也不是特彆的熟悉,所以選了塊畫板。畫板雖好,奈何體積過大,不便於隨身攜帶。一開始更是直接被宿主搞丟,如果不是後來那個誰誰誰還記得把它送回去,那它就……真的糗大了啾。

阿鴆麵無表情:【就連去皇宮你都不能跟著我去,我要你這小烏鴉有何用。】

小山雀:【……QAQ】八百倍委屈。

小山雀:【人家真的不是小烏鴉的啾!】

阿鴆不想把自己拉到跟這隻蠢烏鴉同一條水平線上,道:【好了好了,安靜點,有人來了。】

【哪裡有人來了呀啾!】小山雀一臉疑惑,它根本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阿鴆心想,等這隻除了賣萌什麼都不會的小烏鴉察覺到的時候,大概率黃花菜都涼了。他手指動了動,掠過了小山雀頭上一綹茸毛,頓時小山雀“咻”的一下就彈回了牆壁上。隻見得黑色的光芒閃了閃,立刻潛伏入了劍鞘內。

小山雀:【……QAQ】

運起全身能量,終於聽到了屋外潛伏的呼吸聲,感覺自己越來越沒有用了啾!

……

阿鴆說自己想一個人休息會兒,原本守著他的人就悉數離開,個中緣由其實是他發現了藏身在牆上的小山雀。他和這隻小山雀交流的時候,勢必會發出聲音,旁人聽不到這隻小山雀的聲音,卻能聽到他說話。

要是誤以為他失心瘋了可就不好。

葉鴆的身體習武良久,功力其實相當不錯。隔得老遠,阿鴆就聽到了細微的呼吸聲,應當是悄悄的潛伏在了屋外。

血浮屠?

阿鴆想了想,隻能夠得到這個答案。

永寧侯府上,是沒有人敢這般窺測阿鴆的,想來想去,也隻有外麵的人。更何況,此刻聽到的這個呼吸聲,勻淨綿長不假,但與侯府上迥異,思來想去,倒與昨日裡宮中的有一些符合,想來就是皇帝身邊“血浮屠”暗衛了。

自來此事最為忌諱,也不知道皇帝是如何作想,竟然當真派暗衛來窺測與他。

忽而間,又有腳步聲響起,沿著簷廊而來,細細辨認,那腳步又十分虛浮。

內侍。

宮中內侍腳步聲與尋常人有幾分不同,常人無法分辨,但對於阿鴆來說,並不是難題。阿鴆就見著屋外幾個麵白無須的內侍進來,臉上帶著股陰柔的笑意。那並非內侍天生如此,隻是想著對方身份,下意識的以為罷了。

阿鴆要起身迎接,那內侍見了,連忙道:“不可使,不可使。葉小將軍身上有傷,躺著接旨就好……”當真是親自把阿鴆給按了回去。

阿鴆心中若有若無的不安,不知這內侍所來為何。

便見那內侍滿麵笑容的道:“葉將軍,陛下|體恤你昨夜操勞,身體有損,特地賜了藥來,還望葉將軍牢牢記住陛下聖恩。”

昨夜操勞……

阿鴆死死抓住身下被褥,刹那間,臉色當真是難看到了極致,忍耐到了儘頭,有一股怒火直直而起,衝入腦門。

昨夜裡的皇帝也就罷了,此時此刻,當真是什麼人都可以來折辱他嗎?

有那麼一會兒他險些要暴起,忽然聽到一聲斷喝:“還不謝恩!”

那聲音如同清水潑灑灑澆下,熄滅了滿頭的怒火,就見著永寧侯老夫人匆匆趕來,掃過他的一眼裡,含著深深的告誡與警示。

永寧侯老夫人滿麵笑意與內侍周旋,阿鴆看在眼裡隻覺得礙眼無比。他忽然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恨意,卻不知道是對著自己還是彆的什麼人。

明明隻想要報效君王而已,為什麼要賜給他如此苟且而屈辱的一|夜?

讓他恨不得一死了之。

可是……他真的能死嗎?

永寧侯老夫人滿頭銀絲,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隻剩下這一個孩子。

阿鴆終於頹然下來。

內侍眼裡怨毒之色一閃而過,快的如同錯覺。有心想要使些小手段,又想起來皇帝樣子、李霜行吩咐,終於是不敢。卻又刻意加重了幾分聲音:“葉將軍,這些都是陛下賜予你的,陛下吩咐過了,隻能在你一個人時打開,說是你看到後就會明白……”

“葉將軍蒙此殊榮,還不趕緊謝恩?咱也好回宮裡去交差……”

阿鴆艱澀道:“臣……叩謝聖恩。”

永寧侯老夫人送走了內侍,回轉身時,已經有些歎息之色。想要說上幾聲,看著阿鴆茫然的神情,漸漸轉為心疼,終於是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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