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阿鴆劇烈的顫抖起來, 皇帝話語裡的意思,幾乎是不言而喻。
難道就讓他像那些孌|寵伶人一般, 可悲又可憐的待在宮中, 斜倚熏籠到天明,隻等待君王到來, 賜下一點點恩寵。
他拚命地搖頭, 皇帝卻笑了起來,語氣幽幽:“這可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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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想要留下一個人,自然有一千種、一萬種手段,他說阿鴆是舊傷複發住在宮中, 至於阿鴆有什麼舊疾……那自然是沒有的。
但皇帝說有,那就算沒有也得有。
很快, 阿鴆就知道了,據說他是刺殺敵軍大將後,腰部那處傷又複發了,原本已經養好了,隻是一次陪著皇帝練劍時, 意外受傷,再次牽動。皇帝感念舊臣, 又憐惜他年幼, 特此恩寵,留在宮中。
這一傳十, 十傳百, 連阿鴆自己險些都要信了。
那天他將將睡醒的時候, 發現床邊坐了一個人,那身影並不高大,也未有龍涎香的氣息,卻是滿頭銀絲,並無珠翠。
他安靜了會兒,啞聲道:“祖母。”
永寧侯老夫人正雙目緊閉,撥弄著手上的佛珠,喃喃有詞,聽著他聲音,連忙睜眼,滿是驚喜的看過來:“阿鴆,你終於醒了?”
老太太滿目的慈愛與驚喜,沒有半分作偽。阿鴆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竭力克製著自己,但是他不知道,在永寧侯老夫人的眼裡,自己的乖孫孫已經眼眶泛紅,含著的都是淚水,可教他心疼的不行。
她的乖孫孫哦!
是受了太重的傷,還是太委屈了。
永寧侯老夫人連連道:“怎麼了,我的乖孫孫……怎麼就哭了呀!”
阿鴆拚命地忍著自己的淚水,哽咽道:“沒有,隻是看到祖母,心裡太激動,沒有忍得住。”
永寧侯老夫人慈愛的撫過了他的發頂,滿臉都是疼惜,疊連的說:“祖母也很想阿鴆。”
先前聽說阿鴆傷著了,她都給嚇住了,滿心想要探望,好容易來了,見著這含不住的淚水更是心疼。可是……皇帝不許啊!
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殿外內侍們高聲傳唱,皇帝玄色的衣袂露出一角。他免去了永寧侯老夫人的禮節,閒話數句,說起家常,直言阿鴆這時正在養傷,不宜挪動,儼然就是一位擔心臣子、體貼下屬的好君王。
阿鴆確然是全身酸軟、腰肢無力,卻根本不是皇帝說的那個緣由。他怔怔的盯著,又察覺到永寧侯老夫人的目光,連忙打起精神笑開。那樣子除卻一開始的哽咽,沒有半分不對勁,就好像真的是見了親人太過於激動。
可不是麼,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是永寧侯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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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鴆留在宮中休養,永寧侯老夫人對其中的古怪一無所覺,連連感歎陛下仁慈念舊,叮囑他一定要忠心效力君王。阿鴆心想自己確然是在侍奉君王,卻不是學成文武藝,而是在龍榻上,一如那些妃嬪媵嬙。
鬱鬱寡歡,日漸消瘦。
皇帝宮中並不是沒有妃嬪,可偏偏就像找上他了一樣。居住的這一處宮殿外被守得水泄不通,從不曾見過外人來。
有一天阿鴆坐在牆根下出神,似乎聽到了牆外有女子輕柔的問話。那時候他已經內力全失,並不像從前那般耳聰目明,但也依稀聽到,女子似是在好奇殿內住的誰。一旁的宮娥快言快語說了幾句,先前的女子似乎想要進來拜訪,卻被宮外守著的侍衛攔住。
是貴妃。
明知道對方不可能越過這一道高高的宮牆,阿鴆卻產生了幾分惶恐,他半點也不想要與牆外人……乃至於皇帝的後宮碰麵。他急急的站起來,步入殿內,偌大殿宇高深空曠,說不出的淒清寂寥。
壁上懸掛著長劍,縱然不如他的那把“孤光”,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手指移近,想要提起劍,卻隻聽到了“當啷”一聲響。
長劍滑下了牆壁,落到了冰冷的磚石上,劍穗淩亂灑落。
靜候的內侍搶入,尖細而陰柔的道:“世子?”
年少的世子背身而立,無人知道,攏在袖子中的雙手已經劇烈顫抖起來。
“下去吧。”他說,“沒什麼事。”
淩亂的劍穗刺傷了他的眼眸,那背影看上去是平靜的,但無人知曉他心中的無力與悲哀。
那是一雙握劍的手,卻連一把劍,都提不起來了。
一個空有皮囊,卻敗絮其中的……
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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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過了還有夏,夏過了還有秋。在萬物都開始肅殺的時候,皇帝仍不曾厭倦。
少年人白衣烏發,怔怔的仰望著頭頂那一方小小的天空,他曾經擁有廣闊無垠的世界,而如今,卻被囚禁在了狹□□仄的禁庭。
耳邊又聽到了腳步聲,來自於高高在上的帝王。
阿鴆連頭也沒有回,甚至連行禮都忘了。
皇帝早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了,隻要阿鴆在床上乖乖的臣服於他,平日裡鬨個脾氣,耍個性子,在他看來都如情趣一般,根本不用計較。
然而平日裡根本不在意的事情,聯想如今得到的消息,卻不是個滋味。
他走到了阿鴆的身旁,手指撫過了烏黑的鬢發,順著下頷一路遊走,卻落到了修長的脖頸上。
皇帝輕輕地撫著,隻覺得指下的肌膚細膩驚人,如玉溫潤。他不免有幾分自得,邊關那般惡劣環境,窮山惡水,狂風怒沙,被他這麼仔細的養了一陣,也養出了這樣一身好皮|肉來。
其中銷魂滋味,他最是知曉不過,然而眼下要說的卻並不是那些。
皇帝微微的笑起來:“阿鴆,朕今日來,是有一個消息想告訴你。”
阿鴆如若未聞,似乎說與不說,都與他無乾。
卻聽著皇帝道:“漠北戰事已經結束,大軍不日就要班師回朝……朕已經準許了。”
大軍凱旋,漠北……虞洛陽!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也是他魂牽夢縈的人,可是他如今這個樣子,還怎麼去見虞洛陽?
皇帝向來什麼都不教他知曉,如今說起來,卻究竟是何意!
阿鴆顫了顫,沒有轉身,不敢去見帝王。
他害怕把自己的情緒給泄露了出來,害了對方,卻不知皇帝心中早已是幽火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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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躲避的姿勢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為什麼要躲開,為什麼不敢看他,是在害怕著什麼,還是在……心虛啊?
難道他對阿鴆不夠好,難道那一介武夫,真的如此不可忘?
皇帝唇邊仍舊微微上揚,然而眼睛裡已經殊無笑意。他側目示意李霜行,後者會意,立刻捧上了一本奏折。
“想不想看?”
阿鴆眼睫劇烈的顫抖,大概能夠猜出那封奏折來源於何人,他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渴望,卻還有一分理智,教他卻步。
皇帝什麼時候,心腸會這麼好?
忽然間,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儘管是那樣的荒謬,卻如同在黑夜裡點亮了火光。
阿鴆看著皇帝英俊的麵龐,答非所問道:“陛下,你是已經厭棄了我,願意放過我了嗎?”
“放過又如何,不放過又如何?”
皇帝語氣低沉,阿鴆卻根本沒有注意到,或者說注意到了卻隻願意往著期冀的那個方向想。他的眼裡掠過了幾分歡喜,很是鄭重的說:“多謝陛下隆恩,還請放臣歸了家去。”
然而回以他的隻有一聲冷笑。
皇帝瞳眸幽深,目光中有幾許複雜難懂的意味,那語氣堪稱是狠戾:“葉鴆,你想都不要想。”
他連奏折都顧不上,直接將人按到了庭院內的花樹下,抽開了少年的衣帶。
光天化日,甚至連一旁的內侍都沒有離開,還有隔著一堵牆的侍衛……
阿鴆縱然早已經破罐子破摔,也無法接受這樣殘忍的對待。他猛地抱住了皇帝,眼眸中露出幾分哀求,但皇帝麵容冰冷,根本不管不顧,剝開了他的外裳,順著背脊滑落。
寒涼的秋風拂過了裸露的胸膛,他閉上了眼睛,心中化作了無限的悲哀與絕望。忽然間,感覺到身體一輕,卻是皇帝將他抱起來,大步走向屋內。那根本就不過是掩耳盜鈴,然而他心中甚至生出了幾分荒唐的感激。雙腿被分開,被皇帝壓在榻上,麵對麵的,狠狠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