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嶼在柏林排練的第六天, 在商陸的ins上看到了一條快拍,綠蔭場、青銅雕塑、紅磚校舍和一本攤開的英譯版《少年維特之煩惱》。
他發微信:「你在哪兒?」
果然不出他所料,商陸在法蘭克福, 他回:「歌德大學」
柯嶼語音撥過去:“你來德國了?”
商陸言簡意賅:“有事。”
柯嶼問:“怎麼不告訴我?”
商陸漫不經心:“你不是知道了嗎?沒想到你這位影帝這麼關心我的動態。”
柯嶼:“……”
是是是,是他忍不住看他的ins看他的日常看他最近在哪裡乾什麼有什麼值得分享的事情。
商陸的呼吸裡帶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但話是微諷戲謔的:“不用這麼麻煩,下次可以直接問。”
柯嶼便直接問了:“來柏林嗎?”
電話那端有一秒鐘的遲疑, 似乎為難。柯嶼等著, 忍不住出聲小小催了一下:“沒時間嗎?一天也沒有?”
太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灑入,將人曬得人昏昏欲睡, 商陸坐在候機廳裡, 手裡咖啡的冰塊都化了,抿了一口才問:“你想我了嗎?”
柯嶼噎了一下, “一點。”不情不願地承認。
商陸聽到他的回答,忍不住抿了抿唇,“隻是一點你就自己克服吧。”
柯嶼:“……”
是人嗎?
商陸眯眼看了看晴空下的太陽, 巨大的紅色塗裝飛機正在地麵指引下緩緩轉向, 他站起身, 向上提著咖啡杯口走向吸煙區, 嘴裡卻歎息般無奈地說:“想聽你一句撒嬌怎麼這麼難?”
不等柯嶼再有所表示,他徑直掛了電話。時差紊亂得他時而亢奮時而疲憊,以往三四天心情不濟時才會想到抽一根煙, 這幾天卻不得不一天抽兩三根來提神。在繚繞的煙霧中, 手機傳來震動,他咬著煙垂目瞥了一眼,柯嶼乖乖巧巧的三個字:「很想你」。
發完後心裡七上八下的,耳朵都有點紅, 麵上也燒得慌,去洗手間潑了把冷水,等再回來時,眾人發現他又回到那種從從容容的模樣了,哪裡知道這位東方主演心裡還是惴惴的,心不在焉地等著來自法蘭克福的回信。
但商陸一直沒回他。中途休息,柯嶼撥了語音過去,但商陸沒接。
排練結束是下午四點多,柯嶼沒安排,跟演員們一起聚餐。一行人找了間餐廳,吃飯是其次,主要是為了喝酒。柯嶼心思不在這兒,很有點魂不守舍的意思,但眾人對他的遊離已很習慣,甚至將之歸納到了東方人天然的含蓄中去,隻有挨著他坐的奧莉問:“你在想什麼?”
柯嶼在盤算自己去找商陸的可行性,想的什麼念的便是什麼,張口道:“法蘭克福。”
奧莉意外道:“你想去法蘭克福?”
柯嶼乾脆攤牌:“現在去,明天中午回來,來得及嗎?”
奧莉是斯黛拉的助理,對一切安排了如指掌,心裡默默計算著來回時間和明天的行程,“來是來得及……不過你不累嗎?”
柯嶼行動力很強,已經點開了劇團行政助理的聯係方式,吩咐她馬上訂一班晚上最早能趕上的航班,邊言簡意賅地:“不累。”
三分鐘後,對方發給他出票成功的明細截圖,柯嶼揣起手機:“我先告辭了,幫我跟Stel知會一聲。”
出餐吧天還敞亮著,他等的士,順道點了一根煙,透過餐吧櫥窗望過去,隻見濃蔭下的他身形修長而姿態散漫,卷著袖子的手腕插進褲兜口,時而低頭來回很慢地踱著步,一邊思考,一邊撣著煙灰,金色的落日透過樹影落了他滿身。
劇團的姑娘們都看他,互相撞肩膀大笑,。
柯嶼伸手攔下黃色的士,拉開車門的空檔,手機響了起來。他矮身坐進後座,耳邊聽到商陸問:“在哪?”
車門砰得關上,柯嶼要先回酒店拿護照,便對司機說了酒店地址,繼而才對商陸說:“機場。”
商陸怔了一怔,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在他的語氣中罕見地浮現,“你去機場乾什麼?要離開柏林了?”
柯嶼一耳夾著手機,邊把襯衫袖子重新卷了卷,笑道:“對啊,誰讓你不回我?”
商陸被他的埋怨和責問弄得措手不及,抬腕看表,“……柯嶼,”他無奈而低聲:“你講不講道理?距離上次聯係到現在也就過去了一個小時五十分鐘。”
“太久了。”柯嶼直白地說,“受不了。”
商陸才受不了他。一會兒含蓄一會兒直接,連帶著他這個受害人的心也跟著忽冷忽熱忽快忽慢,活像心悸重症患者。
柯嶼渾然不知,卷好了兩邊袖子後仗著司機聽不懂中文,一邊開外放一邊從微信裡切出,打開地圖看線路路況,嘴裡漫不經心地說:“你不過來,隻好我過去找你,到了請我吃什麼?餓。”
商陸被他帶著思路,本來想說他知道一家餐廳的香腸很是一絕,“香——”剛出口一個字,感覺不太對。
柯嶼臉都燒了起來:“見你倒也不是為了這個……”
商陸冷臉之下隱隱崩潰:“不是這個意思!”
柯嶼亂七八糟地說:“……也不是不行。”
司機扶著方向盤,從後視鏡裡很快地抬眼瞥他。
商陸被他撩得呼吸都要驟停了,柯嶼好心地解釋說:“我是說餐廳。”
商陸:“……”他不得不儘快扳回一局,冷酷而紳士地用頗感遺憾的語調說:“提議很好,不過抱歉,我已經不在法蘭克福了。”
酒店建築近在咫尺,的士在黃昏中緩緩駛入噴泉環島,柯嶼摸出紙幣付錢,聽到這句話結實愣住:“那你在哪兒?”
又一輛的士駛入,禮賓彎腰為其拉開車門。柯嶼正步入旋轉門,混著白茶香味的冷氣倏然撲麵而來的瞬間,商陸的聲音從聽筒和現實同時傳來:“在你身後。”
柯嶼回過頭,表情都忘記做。商陸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oversize T恤,脖子上掛著克羅心吊墜,樣子像極了幾年前城中村初見的那一麵,高大、桀驁、眼裡有洞悉一切的敏銳和散漫。他掛斷電話,簡短地吩咐他:“彆走。”
柯嶼站著等他,看禮賓從後備箱搬下箱子和雙肩包。
帶這麼多行李。他翹了翹唇角,麵上卻不動聲色,語氣平穩地問:“留幾天?”
商陸果然很冷酷:“隻是順便來看看你,一兩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