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了。”
她不想再讓他待在自己跟前,說完閉目。以為這下他該走了,誰知這人竟還是不走。
“你還有何事?”
薑含元真的從沒遇到過如此拖泥帶水之人。被他這樣站在榻前看著,叫她怎麼睡覺。她再次睜眼望他,語氣已變得不耐煩了。
他卻仿佛分毫也未察覺到她的不耐,見她睜眼瞧來了,那張片刻前還痛心疾首的臉,此刻露出了微笑,說:“我是還有個想法。你來京城也有些日了,我卻總是忙著,無法陪伴。連大婚休沐那幾日,你去送信,我也沒有陪你。我心中極是過意不去。陳倫永泰夫婦明日要去仙泉宮,離城五六十裡路,不如我們也一道去吧。”
薑含元想都沒想,正要搖頭拒絕,他已搶著說道,“你先莫拒。你聽我講。那裡除了有溫泉宮,附近也與皇林相毗,驊騮廄也在那裡,養了些良馬。我是想著,你也不喜與人往來,與其坐在王府,不如去那裡小住,無事可在皇林騎馬狩獵。不敢說有多逍遙,總比你整日悶在王府要有趣味些。”
薑含元一頓。
他察看她的神色,見她似乎有些意動,接著又道,“你放心,我是不會留那裡的!明日我送你過去,到了我就回,絕不煩擾你!那邊也清淨,沒那麼多眼睛盯著,我想你應當會喜歡。”
不得不承認,他這一番遊說,還是有幾分誘惑力的。薑含元心裡盤算了下,住到那邊的話,白天騎馬,晚上一個人,看不到他在旁邊走來走去,三個月很快就過去,到時候便能離開了。
“好。”她痛快地應了,“不過,明日也不用你送了。你忙你的。我隨陳倫夫婦一道過去便可。”
他否決:“不妥,還是我送你吧。正好明日沒有大小朝會,隻是議事罷了,可以推後無妨。你我新婚還沒多久,叫你一人去,落入人眼,不知會怎麼說。你也知道的,京城多有喜在背後論人是非的長舌之人。”
薑含元想想也是。雖然她不在乎彆人背後如何議論自己,但他應該是在意的。
“可以。”她便也隨他了。
他的臉上再次露出微笑:“那好,我沒事了,不煩擾你了。我去和莊嬤嬤說一聲,略做準備。你睡吧。”
他退了出去,替她熄燈,走了出去,片刻後回了房,自入內室。隨著一陣輕微的脫衣發出的窸窸窣窣之聲過後,房中便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第二天早,兩人起了身。
莊氏昨夜得知今天的安排,很是歡喜,連夜派了兩個人過去,提早收拾住處。一早,這裡也備好了今日要攜出去的器件,除了吃食衣物梳妝匣等等,連羅傘馬紮也沒落下,一應俱全。趁著出發前,她在房裡忙著查漏補缺,薑含元順手把那本碑帖也塞了進去。帶過去,到那邊晚上無事,可以練練字。
莊氏自然也是要跟過去服侍的。等全部收拾妥當,雖說隻是簡行,不計隨行,光是東西,也放滿兩輛馬車。攝政王夫婦同乘一駕,莊氏帶著兩個侍女一車,侍衛統領王仁選了手下騎馬隨行,趁著還早,街上人少,一行車馬出發去往東門外的龍首橋邊,在那裡與得了消息的陳倫夫婦彙合,一同上路。馬車不緊不慢,行了約兩個時辰,中午前,便到了仙泉宮的所在。
仙泉宮地處禁苑。禁苑南臨渭水,西北為山,周袤綿延足有三百裡,當中有大小離宮幾十所,十來處人力所掘的湖池。其中這座仙泉離宮,是當年武帝為吳越皇妃所修,不但建築壯麗裝飾華美,為解皇妃思鄉之念,還特意在宮苑內修了小橋流水垂柳假山,望去猶如江南,是所有離宮當中最為彆致的一座。這裡附近的風光,自然也和皇城周圍不同。
時令雖仍未出冬寒,遠處山頭仍可看見殘雪,但在近水向陽的溪邊,凍冰漸化,冰下甚至依稀可見蘆芽萌綠,甚是喜人。
馬車隊列停在了離宮之外,宮內知事領著人,早早等在車道兩旁,見到了,上前拜見,隨即都在莊氏的指揮下,忙著搬下行裝送入宮內。
束慎徽站在路旁,看了眼薑含元。
她下了車,就被永泰公主挽住手臂。公主向她指點周圍風景,親熱說話。
陳倫見他立著不動,走了過來:“殿下,怎的不走了?”
束慎徽收目,微笑道:“朝中還有事,我今日隻是送王妃來的。這就回了。王妃初來乍到,這幾日,有勞你夫婦照拂,帶她熟悉一下周邊各處所在。”
永泰公主昨日壽宴結束回到家中,滿口都是女將軍妹妹女將軍妹妹,簡直愛得不行,昨夜聽說她今日也要一起來,更是高興。
攝政王既如此說了,陳倫自然不會多說彆話,看了眼妻子和王妃正在親熱說話的身影,點頭應是。不料公主聽見了,轉頭過來,放開薑含元,立刻走了過來道:“三郎你說什麼?你怎麼能走?難得出來,我和駙馬老夫老妻相看兩厭也就罷了,你二人新婚燕爾,你把王妃一個人丟這裡?這叫什麼事?朝廷事就算再多,我不信,少你三兩天,天下就不轉了!那麼多的臣工是做什麼的?朝廷白給他們發俸祿了?”
她啪啪地說了一通,陳倫也不敢阻止,隻暗暗扯了扯她衣袖。公主卻不管,看見一人正牽馬走來,想是為攝政王回城而準備的,上去就發命令,叫人將馬牽回去。
束慎徽麵露為難之色,看了眼一旁的薑含元。她正轉過去臉,在眺著遠處山林的方向,好像沒聽到這邊的動靜。他遲疑了下,眼睛看著她的背影,慢吞吞道,“那我便留一天再回?”
“再說再說,反正你此刻是休想走的!”
陳倫旁觀到了這裡,多少也是有點看出來了,攝政王去意並不堅定。
他知攝政王,倘若真的有事不能留,莫說一個公主姐姐,十個也留不下他。再順他目光望去,王妃還在看風景,渾然未覺這邊的事。他一下就想起最近的傳言,攝政王懼內。
難道是王妃看不上他,不要他留,他這是無奈之舉?忙也跟著出聲苦勸:“殿下,我看公主言之有理!王妃自然大度,怕耽誤了殿下的事,願放殿下回朝。但殿下若是能留,還是留下為好。我也許久未得機會能與殿下縱馬射獵了,今日若能共遊,求之不得。”
他夫婦一個強留,一個苦勸,攝政王推不過,少不得隻好走到王妃身邊,低聲道:“要麼……今日我留下,陪你一個白天?”
薑含元看完了周遭遠景,回過臉。
他的雙目正凝望著自己。
“殿下隨意,方便就好。我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