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下半夜,攝政王忽然又出來,叫王仁去睡覺,說他不困,代替守夜。王仁莫名其妙,起先自然不敢答應,後來見他當真,坐在了穀口,這才信了,去睡下了。昨夜休息不錯,今早自然也是精神抖擻,安排手下各自做事。簡單洗漱過後,熱了些吃食,眾人用了,拔隊,踏上返程。
這一天回去的路上,大約是上天彌補,收獲竟然頗豐。射了兩隻黃麂,各種野羊狐兔,不下幾十隻。眾侍衛的馬鞍都快掛不下了。一路滿載凱旋,天黑時分,順利回到仙泉宮。莊氏和離宮知事帶著人,迎接一行人入內。
攝政王昨天沒回去,今天白天也耽誤了。本來是想回了離宮就連夜歸城的。到了,公主卻又不叫他走,指著外麵的天說:“天都黑透了!攝政王你便是連夜趕回,到了也是半夜,哪個大臣還睜著眼睛等著和你議事?再說了,若當真是有重要急事,今天早就送消息催到這裡了!那幫人,能乾是能乾,卻個個人精,真有大事,哪個願意擔責。我還不知道他們?騎了一天的馬,你就不累嗎?晚上聽阿姐的,再住一夜,明日早早回去便是了!”
這話說的叫人實在無法反駁。就這樣,攝政王又留了下來過夜。
這個晚上,和昨夜過得又不一樣了。用了飯,攝政王和駙馬二人同泡溫泉。這邊,公主也來叫薑含元,說留了口最好的池,備下果子和酒,兩人一起去洗泉消乏。
薑含元婉拒,說自己天生和常人不同,受不住熱泉的浸泡。公主聽了,十分驚訝。薑含元再三地致歉,公主雖覺遺憾,卻也隻能作罷,自己一個人去,泡了片刻,也覺無味,加上一天射獵也倦,早早便去歇了。
時辰越來越晚,薑含元早就睡了,那人卻一直沒有回來。
她猜測,這個時間,駙馬應該已經回去陪公主了。
他去了哪裡,是出來又去了彆地?還是單獨一個人,仍留在泉池裡?
這也和她無關。
她閉著眼,平心靜氣,慢慢地,感到了一絲倦意,朦朦朧朧,正有些睡意,忽然,寢宮內室的門上發出了輕輕的叩響之聲。
薑含元一下被驚醒。以為是他回了。
門她沒有反閂,他自己推進來便可。但人卻沒入,片刻後,又輕輕叩了兩下。
薑含元隻好起身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莊氏。
莊氏向她賠罪,說擾了她休息,接著又道:“駙馬回寢宮有些時候了,殿下卻一直沒見出來,更沒叫人進去伺候。方才叩門,也無回響。晚上他和駙馬喝了些酒。張寶平日近身伺候殿下,他不在,旁人也不便擅入。王妃可否去瞧瞧,提醒一下殿下,溫泉不可洗得過久。”
莊氏說話的口氣雖然聽著和平常差不多,也很是委婉,但看得出來,她神色裡已經微微帶了點焦急。
薑含元聽完,腦海裡立刻就冒出了一個念頭。
難道是他醉酒睡著,淹死在了池子裡?
她心一緊,立刻道:“好!”
她扯了件衫子,罩在方才睡覺的中衣外,衣帶都來不及係緊,立刻出了內殿。
溫泉眼不遠,就在寢殿近旁,很快便到,門外站著兩個侍女,莊氏也停在了門口。
薑含元手帶力道,叩門:“殿下!我進來了!”
她出聲完,門裡還是沒有聲音,不再猶豫,立刻推開,走了進去。
一進去,她便覺一股濕熱之氣迎麵撲來,將她從頭到腳裹住。定了定神,看去,先映入眼簾的,是幾層從殿頂直落而下的用作屏障的輕薄鮫帳。
平日無人之時,這裡天窗開啟,用以透風,今夜卻是四麵密閉,那鮫帳靜靜垂落,紋絲不動。
“殿下?殿下!”她試探著,又叫幾聲,衝上去,一把撥開了幾層的鮫帳,站定,望去。
內裡就像是一間巨大的浴宮。
殿室的四角燃著琉璃明燈,光線柔和。地上鋪著防滑的起細珠紋的白色磨石。中間,是一口很大的,能容十幾人在裡頭同時遊水的池。池麵嫋嫋地散著一縷縷的白色熱煙。一片濕潤的朦朧霧氣當中,她終於看見了自己要找的人。
他背對她,人靠坐在溫泉池邊,雙臂左右張在池畔之上。光著精悍的上身,半露在水麵之外。觸手可及的地方,放著一壺酒,兩隻夜光杯。他頭微微地後仰,一動不動,看著,應該是睡過去了。
沒淹死就好!
薑含元鬆了口氣,便放緩了腳步,慢慢地朝那背影走去,重重咳了一聲:“殿下!”
他到底是醉成了什麼樣子,竟還是沒半點反應。
“殿下!你醒來!”
薑含元沒辦法,隻好走到他身後。
她沒碰他,隻是提高音量,朝著他的耳朵方向大叫。
她喊完,終於看到他動了一下。她還沒呼出一口氣,不料,見他竟往水麵滑了下去。
這要是下去了,還不真要淹死了。
薑含元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靠著自己的一隻手臂,想止住他的滑落。他卻還在往下滑。眼看就要淹過口鼻了。
他皮膚沾水,極是濕滑,一個成年男子體重的拉力也不小,這個姿勢,光靠拉他一條胳膊,有些困難。無奈,她隻好再靠過去,停在他的身後,俯身,雙手握住了他的雙肩,正要發力將他從水中強行拖出來,他竟突然一臂屈肘,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拽。
薑含元毫無防備,整個人“噗通”一聲,掉進了池中。
好在她熟識水性,很快就穩住了自己,從溫泉水裡冒了出來,站定,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看去,見他已經睜開了眼睛,就那樣懶洋洋地靠在池畔,望著自己,竟然在笑,神色怡然。
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她明白了。他根本就是在裝睡!
竟如此戲弄!
她一下冷了臉。他卻恍若未見,自己笑完了,竟還伸手夠來了那壺酒,倒了一杯,給她遞了過來,微笑道:“這酒甜淡。你來一杯?”
薑含元奪過酒杯,擲丟在了水裡,又一把推開他,雙手撐著池壁,一躍,人便出了水,要上池畔。
身後一陣水聲,下一刻,一雙手竟又伸了過來,一把抱住她腰,將她強行再次拖回到了池中。
那男子得了手,跟著便就反身,在她還沒立穩腳前,將她壓在了池畔。
“方才你是關心我,怕我淹死?”
男子的臉朝她靠了過來。他低低地問她,聲音帶了些誘惑似的沙啞,那張生得極是漂亮的臉,濕漉漉的,眼中若有幽光閃爍。
隨著他的靠近,薑含元又聞到了一股酒氣。
她忽然覺得臉在燒,心跳得厲害。必定是憤怒所致。她知道。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推開。隻是那樣盯著他的一雙眼,冷冷道:“確實怕你做了淹死鬼。隻是你也想多了。你是攝政,你若現在便死,朝廷恐怕大亂。我是為了北伐大計。”
他不作聲了,瞧她,瞧了半晌,忽然點了點頭,又笑了起來。
“是。我也是。我為大魏娶了你。看來你我果然相配,天生一對。”
這張布著水氣的臉朝她迫得愈發近了。
“王妃你說,是也不是?”
他的雙目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眸,口裡卻用帶了幾分調侃似的語調,慢吞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