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夜幕降臨。
風從書房窗中湧入,帶得燭影搖曳,忽明忽暗, 映著案頭上放著的幾道信報。
第一道, 束慎徽收得最早。中路大捷。薑含元和老將軍配合默契,打破了艱難的相持, 控製了燕地。
收到道捷報的時候,束慎徽隻覺無比驕傲。
他無法親身奔赴戰場,更沒能夠得以和她並肩作戰、同衣同袍的那種幸運, 但即便人在京中,四壁壘,閉目,他也能想象她時拔劍馳騁、英姿無儔的模樣, 便同他自己的親身經曆。
她使他深深地與榮焉。她正在實現她的所想,又使得他感到了極大的欣慰。更叫他覺得,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然,他還沒來得及回味內心深處種幽微深刻的喜悅之感,緊跟著,第二道信報便送入長安。
雲落背叛了大魏,西關告急。
朝廷花費大力經營西關,以為固若金湯。一夕之, 徹底瓦解。
意味著什麼,不言喻,衝擊之大,更是前所未。
整個朝堂為之震驚。薑祖望首其衝。對他的質疑和問責之聲,鋪天蓋地。“長安危”的調,也是甚囂塵上。
風波不但卷席朝堂, 也蔓延到了宮外。街頭巷尾,民眾議紛紛。不久就消息,稱西關已破,北狄大軍殺向了長安的北大門蕭關,蕭關防備不足,眼破關在即,北狄殺人麻的鐵騎就南下長安。
流言迅速蔓延。據說最初,是人到大長公主從她位於城北的麋園裡悄然搬了出來。個舉動同引火索,附近的富戶紛紛效仿,收拾家細軟,準備馬車逃離長安。愈發坐實了傳言。沒幾天,出城的方向,車馬盈道,甚至路阻,再後來,連普通的小戶也沒法安心日子了,到處打聽消息。隨後天門司出麵辟謠,嚴厲禁止,才壓下了謠言的散播,但人心惶惶,難以平息。
再後來,第三道,第四道,更的關於情況進展的信報,雪片一般飛來。
薑祖望機立斷,采取了在他那個位置上的他所能做出的最合理的應對。
後麵的結,也證明了他那些對策的及時和效。
薑含元平了雲落之亂,解了危局,令西關再次納入大魏的掌控。
長安危的調,終於不再響起,但並不能說明什麼。
隻是彌補已,是他們必須做到的彌補,絲毫不能減少他們必須承擔的罪責。
雲落叛出和因此造成的巨大損失、負麵影響,總是人負責的。
矛頭最初指向薑祖望,他負不可推卸的天然的責任。接著,慢慢地,到了後來,不何時起,也悄然開始指向朝的攝政王。
初是他不顧眾大臣的諫言,執意重用薑祖望,出兵雁門,才導致了此惡劣的後,影響難消。
種情緒,不但在朝廷裡暗暗醞釀,也同樣傳遞到了外麵。
甚至,和無人膽敢真正針對他本人發聲的諱莫深的朝堂不同,在外麵,樣的議反少了顧忌。
倘若說,在天下人的眼中,從前他是先帝肱骨、輔佐少主的完美無瑕的攝政王,那麼到了現在,他是不可避免地從神壇上跌落了下來。
因雲落的背叛影響了日常生活的民眾心餘悸,他們的情緒需找到一個發泄的口子。或許,也不排除暗中是人引導。輿迅速醞釀,又在醞釀中發酵,繼爆發。
很快,他便成了遷怒的對象。他不再是那個曾經的先帝托孤之臣了。從前他何風光霽月,今便何居心叵測。小民們從前曾經何地對他仰望、交口稱讚,甚至將他視若神隻,今便何地感歎人麵,卻不心。
用推倒了神像,腳自然也不會軟。
他頭上的光環褪去了。他儼然辜負了先帝的信任,變成一個心機深沉、權傾朝野的大權臣。“欺世盜名”的冠帽,隱隱地戴到了他的頭上。關於他為何初不顧反對,堅持一打仗的目的,也變得清晰了起來,再也無法遮掩。
傳言,他登頂,就隻差最後一步。場戰事,便是他預謀的腳下的最後一塊墊腳石。西關變亂,正是上天意欲阻攔的結。他的惡,卻天下人去共同承擔。
就樣,民關於之前星變和地動的各種臆測,也開始死灰複燃了。
既然高祖陵寢出祥瑞,證明今少帝龍脈傳承,是天命所歸,那麼,像彗星西出、熒惑守心種預示帝王災的天相,自然是少帝身邊存禍患的證明。
誰是禍患?
不言喻。
傳到後來,皇宮中那個從前原本人非議,人人盼他退位讓賢的少年皇帝,變成了一個可憐的身不由己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