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了,你若執迷不悟,定要和我大魏為敵,做無國無家之人,甘願跟著狄人再次北逃,終生不歸,死後葬身異域,我也不勉強。人各有誌,你和你的兒子,此番我不會動你們一根頭發。”
李仁玉做夢也沒想到,魏國的這位女帥,竟說出了這樣的話。字字句句,宛如重錘,直中他的心底隱憂。
昔年北逃之時,他還自詡遺臣,而今兩鬢蒼蒼,早已沒了當年的心誌。
做晉室的臣和做大魏的臣,於他而言有何區彆?他連狄人都委身侍奉了。他唯一的顧慮,就是魏廷不會放過他這種人。現在,這最後一個顧慮也不存在了。
這女子身份殊重,不但掌著大魏之兵,還是魏當朝攝政王的王妃。
倘若連她說出的話都不作數,那便是上天之意,合該他亡。
幾乎稱不上有什麼抉擇之難,他不過隻在心裡搖擺片刻,便做了決定,從位上起身,朝對麵女子下拜:“我不過一喪家之人,庸庸碌碌,苟全性命至今,每每想到故土難歸,往往夜半難寐。如今蒙將軍看得上我,給我機會,李某感激不儘。”
他恭恭敬敬叩首,起身後,這回也不用薑含元再問,自己主動將那所謂晉室皇子的內幕說了出來,道人應當已是死了,是熾舒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個年紀相仿的僧人假冒。雖無國璽在手,但他說是,誰敢質疑?至於下麵普通民眾,更是信以為真。就這樣,假和尚搖身一變,沐猴而冠,在熾舒一手操縱之下,複國鬨劇提上日程。
隻要不是真的無生就好!
薑含元在心裡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接著便問如今正駐兵在鸞道的左昌王目答。
李仁玉下定決心投靠她了,隻恨自己拿不出有力的投名狀。聽她問起左昌王,自是知無不言,說狄廷之中,皇帝之下,以左、右昌王和左、右光王此四人地位最高,最有權勢。其中左光王在大魏攻打廣寧天關一戰中已死,右光王則因和熾舒不合死得更早,在熾舒發動宮變的當日便被殺了。
如今熾舒之下,還有左昌王和右昌王二人,是他左膀右臂。狄廷以左為尊,左昌王目答的地位,比右昌王更高一些。
“不過,不但這二人相互角抵,右昌王不服目答,就連熾舒和他,如今也不像從前那樣親近了。”
“為何?左昌王不是熾舒的叔父嗎?聽聞當初熾舒也是靠他才奪了皇位。”薑含元問了一句。
李仁玉見她似乎頗感興趣,頓時來了勁頭:“將軍你有所不知。右昌王勢力也是極大,擁者眾多,左昌王對他一向頗為忌憚。當初之所以支持熾舒奪位,未嘗不是想靠熾舒去壓製右昌王。上回左光王死在天關之後,他餘下的部屬裂成兩半,不少人隻服目答,暗中投靠。將軍你想,熾舒怎會不起芥蒂?”
薑含元頷首:“不錯,這個消息很有價值。”
李仁玉得她稱讚,很是欣喜,極力表忠:“隻要能為將軍效力,哪怕是微末之用,也不枉李某在狄廷的多年忍辱。”
薑含元笑了笑,又問:“聽說三日後,這假冒皇子之人要到城郊舉行祭天之禮?”
這消息滿城早已傳遍,李仁玉此刻聽到她問,倍覺羞恥,因到時他便是祭官,稱是後,又提醒道:“熾舒也會同去,到時城裡城外戒備加倍,將軍若是還沒走,務必小心。”
李仁玉說完,她不再發聲,望著窗外街景,仿若在想事,他便也不敢出聲打擾,更不敢托大再坐回去,隻站在一旁等著,不料片刻後,竟見她轉臉回來說道:“到時我去。你想個法子,叫我可以接近些。”
李仁玉吃驚,慌忙阻止,“將軍身份貴重,萬萬不可再去冒險!”
“你想法子便是,其餘我自有數。”
她的語氣並無咄咄逼人之勢,卻由不得人不從。
李仁玉隻得應是,問來聯係之法,隨即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