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鋒縱身緊追其後,不敢再讓千相鬼離開視線一分,兩人閃進園林,千相鬼翻過假山跳進樹叢,傅秋鋒腳尖一踏樹梢輕盈掠過,信手扯下一蓬樹葉,真氣附著其上,竟也在風中發出銳利的錚鳴。
千相鬼就地一滾扔掉麵甲,重提一口氣,過了前方的池塘和廊橋就是正殿,隻要躲進其中,扮成任何一個崇威衛士卒就足以拖延時間,他一踩水波躍起數尺橫渡水麵,蕩開的漣漪讓荷葉一陣輕搖,就在眼看要過了廊橋時,他忽地感到背後數不清的鋒利氣勁瞄準了他,殺意濃厚,冷入骨髓。
千相鬼飛快地回了下頭,然後瞪大了雙眼,傅秋鋒騰身而起,所到之處比他更高數丈,淺金的陽光模糊了身形輪廓,宛若足踏碧空駕雲而飛,無數綠葉浮在傅秋鋒身前,柔韌的尖端此時比刀劍更利,但見傅秋鋒袍袖一翻雙掌拍出,樹葉頓時在破空聲中鋪天蓋地飛射下來,如同星流電激的疾矢。
傅秋鋒默默吐出口氣,旋身落下,足尖輕輕點在一片荷葉上,千相鬼一頭紮進池塘裡,血跡正緩緩浮上水麵。
兩個守在廊橋儘頭的崇威衛目瞪口呆地看清了這一幕,愣了半晌,趕緊跑上前來撈人,一邊佩服道:“傅公子好沉厚的內力,年輕有為,少年天才啊!”
傅秋鋒笑著收下了兩人的稱讚,崇威衛把千相鬼從池塘裡撈出來,他咳嗽著吐出幾口水,喘著氣被死死按在橋上。
“綁好了,押到前院……我親自去吧。”傅秋鋒不放心千相鬼那奇特的武功,讓崇威衛把他五花大綁,親自點了穴道按著後頸手腕扭送回去。
“傅公子真是謹慎。”千相鬼狼狽地一甩濕漉漉的頭發,“我認輸投降,輕點嘛。”
傅秋鋒仔細觀察了一下千相鬼的側臉和耳後,沒有發現任何尋常易容會出現的接茬和不自然的過渡,他直接伸手摸了摸,也沒找到哪裡手感不對。
“嘖。”千相鬼偏頭閃躲傅秋鋒的手,“馬上就到你們陛下麵前,彆對我動手動腳,萬一讓你們陛下誤會可怎麼辦。”
傅秋鋒踢他一腳:“嗬,易容的副作用就是皮癢?”
“彆濫用私刑呀,傅公子,我現在是階下囚了。”千相鬼故作可憐地眨眼。
傅秋鋒深感千相鬼的欠揍程度讓他拳頭發硬,他推著千相鬼回來,容璲已經搜完了所有府內的侍從,起身走到了頤王身前。
“皇兄,你好像有點緊張。”容璲抬手按住頤王肩膀,拇指在他頸側蹭了蹭,笑眯眯地說。
頤王強壓顫抖,低頭道:“臣……馭下不嚴,臣有罪。”
“今日是朕來幫你,你有什麼罪?”容璲不緊不慢地說,他的手指一點點往上,在眾人悄悄抬起震悚困惑的目光下摸上頤王的臉,是和普通皮膚一樣的觸感,但他的手指很涼,敏銳地感覺到頤王的臉比頸側和衣領下的脖子還要熱,卻在太陽底下站了偌久也沒有流汗。
“陛下!”頤王屈膝要跪,容璲一把扣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來,指尖輕收,直接從耳根下往前一撕,唰地扯下一張製作精細的麵具。
“啊?這…這是……”已經啞了火的老管家失聲指著頤王,“吳春?怎會是你?殿下呢,殿下在何處?”
容璲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張麵具,穿著頤王衣裳的人竟是頤王的貼身小廝吳春,相貌平平,在太陽下緊張的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盯著容璲。
“你和那兩個人江湖人勾結,將朕的皇兄藏在哪裡?”容璲話音一轉,厲聲問道。
吳春一聲冷笑,突然從袖中抽出了什麼,用力揮向容璲:“是你殺了頤王!我要為頤王報仇!”
容璲輕而易舉躲過吳春的攻擊,崇威衛立刻上前抓住他,搶下他手中的毛筆。
“此人綁架親王,需得嚴刑審問,即刻傳令下去,務必查出皇兄的下落,再派人好好安慰太後,讓她切莫心急。”容璲後撤幾步站定吩咐,但餘光寒芒一閃,兩支利箭從東北方的閣樓裡先後電射而來。
暗衛當即甩出兩柄飛刀,一支箭被刀斬斷,後方一支的箭羽擦著刀片過去,速度不減。
傅秋鋒遠遠看見容璲頭頂亮起熟悉的光,字不太清楚,他眯起眼睛細看,發現居然從上次的“萬”變成了“仟”,他來不及多加慶祝容璲的危機顯著降低,將千相鬼推給最近的一個崇威衛,嚴肅道:“押過去,看好他,一刻都不能離開視線!”
兩支箭一前一後直奔容璲而來,傅秋鋒正要趕去,一支箭已被擊落,同樣待在內侍隊伍裡的暗一及時飛身攔向箭枝。
傅秋鋒毫不懷疑暗一的身手,他原地擰身躍向箭枝射來的閣樓,落在房頂瞄準一閃而過的箭尖銀光,踢起一塊瓦片,穿過圍欄和半掩的窗口正中埋伏的刺客。
而另一邊,暗一的確攔住了箭枝,卻是不躲不閃不加還招地擋在容璲身前,放任那支箭刺入胸口。
容璲還未見過這種場麵,一瞬間疑心起難道這是某種愚蠢的表示忠誠投名狀,他接住向後倒下的暗一,扶著他的背,蹙眉既不解又怒其不爭:“你夢遊呢?朕自己能接!”
血順著暗一嘴角淌下來,他右手輕顫,慢慢探進懷裡,輕聲道:“臣有罪,臣……不配再受陛下信任。”
“什麼意思?”容璲感到茫然,急促道,“封住經脈先調息,林錚在這,你死不了,有什麼話等回霜刃台再寫報告。”
傅秋鋒拖著昏過去的弓箭手回來,同樣滿腹狐疑,蹲下點了暗一胸前穴道,削去箭杆:“你失手了?”
暗一放在懷裡的手終於慢慢拿出來,伸向傅秋鋒,傅秋鋒不解其意,隻見暗一張開掌心,握著一枚沾了血的牡丹玉佩。
容璲瞳孔一收,這玉佩雕刻的牡丹大氣華貴,白玉本身也瑩潤無暇,正是多方爭搶藏有前朝寶藏路線圖的鑰匙。
而被崇威衛嚴防死守的千相鬼,同樣瞥見了這枚玉佩。
“是我為五殿下從宮中偷出此玉……”暗一咳了兩聲,讓傅秋鋒再近些,輕聲說道,“平峽鎮…公子瑜有半冊天書,是我私藏,沒有交給陛下,五殿下當年得到上半冊,現在……就放在我的房內。”
傅秋鋒怔了怔:“你該回霜刃台領五十鞭。”
“公子果真寬仁。”暗一慢慢翹了下嘴角,終於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臣一直猶豫不決……今天,是最好的時機,多謝公子,多謝陛下,臣死而無憾……”
他的聲音逐漸虛弱,慢慢閉上了眼,傅秋鋒猛地站起來,收好玉佩,壓回一絲隱怒:“我去找林大夫。”
傅秋鋒運起輕功趕到廚房地牢,喊道:“前輩先彆治了,暗一中箭……前輩?”
傅秋鋒腦仁嗡地一聲,難以置信閃身衝上去,“您還好嗎?”
林錚氣息奄奄地靠在牆上,笑的慘淡:“丟人哪,我沒防備……”
傅秋鋒三步並兩步跑回廚房,差使一個崇威衛去報信,回了地牢試林錚的脈搏,單手按在他背後渡過精純的真氣:“前輩,我先以內力助你療傷驅毒。”
容璲剛讓崇威衛把暗一抬上馬車,又聽聞林錚被偷襲受傷,不禁一陣焦頭爛額,讓齊劍書清點人手把相關人等全押回霜刃台,也隨後趕去,看著林錚被血浸透的衣裳,莫大的虛幻感席卷而來,他從未想過林錚會出事。
“你,你還好嗎?”容璲有點緊張,蹲下去,想查看他的傷口。
“你們倆瞎的真有默契,你看老夫好嗎?”林錚自嘲地捏起兩根銀針,“想不到老夫我行我素肆意一生,自恃醫毒天下無雙,卻還是要死在毒上……咳咳……”
“不會的,林錚,你撐住,你是天下最厲害的神醫,不過區區外傷劣毒,你肯定能解!”容璲急道,“你不是帶藥了嗎?哪個有用,朕去拿。
“原來你真這麼欽佩老夫。”林錚語氣逐漸愉悅,然後歪頭咳出一口暗紅的血,“解不了啦,但至少,你的臉還有救。”
“什麼意思?”容璲心底一涼。
林錚默默調動翻騰的內息,以銀針刺進刀傷周圍將毒逼到一處,然後安詳地緩緩閉眼,聲音幾乎輕不可聞:“是同一種毒,等老夫死後,用老夫的心頭血…給小鹿,他能煉製解藥。”
“朕不要!你若還有自詡天下無雙的傲氣,就起來自己配藥!”容璲猛地站起來,把藥箱踢到林錚身邊。
“你真不要?”林錚試探道。
“不要!”容璲斬釘截鐵。
林錚乍然睜眼吼他:“那還不趕緊安排馬車送我回去!這麼長時間都不來管我的死活,真想給老夫哭喪嗎?”
容璲一口氣憋在喉嚨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傅秋鋒注意到林錚指間的針已經完全紮進身體,林錚給自己療傷的時間裡還順道戲弄了一回容璲,他都不知該說林錚惡劣還是無所畏懼。
“朕若是再同情你,朕就是傻子。”容璲微妙的酸楚徹底消失,伸手扶他,“起來,回宮。”
“嘶!惱羞成怒想謀財害命?”林錚被他拽住胳膊,使不上力氣,低低的氣喘,又有幾分風中殘燭的意思,虛弱又陰狠地說,“方才不隻是玩笑,老夫若真有不測,心頭血可不是隨便給的,把千相鬼千刀萬剮給我報仇。”
容璲的心情大起大落,一陣複雜的波動之後,答應道:“好,你放心去吧,不過你死之後,朕就宣布你的真名,追封你為妃,給你風光大葬,到時你的醫友宿敵都知道你自甘墮落給人當男寵,讓你晚節不保聲名掃地。”
林錚:“……”
林錚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傅秋鋒小心翼翼地抱起林錚:“您彆開玩笑了,再把他氣出個好歹。”
容璲揉了揉太陽穴,轉身低聲道:“放心,朕這輩子都不會封彆人為妃。”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亂點跳過
打本也不要讓治療當T拉怪
會被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