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對來人說:“讓他們先回去,我這裡的事還沒有完,一會兒我自己回去。”
王承柔與王夫人看著侯爺與王亭真把準備好的熱飯與熱水用了,又待他們換了輕便乾淨的衣物後,王承柔才道:“父親有見到李肅嗎?”
王霜本就累得不行,如今吃飽喝足,更是乏累,他聲音有點輕:“自然是在的。”
王承柔:“他就什麼都沒做,順利地讓五王繼位了?”
王霜:“什麼都沒說,也沒做,以皇甫大人馬首是瞻,擁戴了新帝。”
“父親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是李肅的陰謀呢?”
“你是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他完全沒必要這樣做,隻要有人質疑先帝之死的原因,新帝都不能順利登鼎。改朝換代哪有那麼容易,新帝既已坐上那個位置,他要再次把他拉下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王承柔還是不信,她堅持自己的看法:“若他不嫌麻煩呢。”
王霜搖了搖頭,還是覺得不大可能。
王承柔這話也沒有依據,最後隻提醒父親道:“皇帝換了,朝中局勢也變了,父親要多多留心費心,不可在此時冒進。”
王霜:“是啊,我看亭真要晉武職的事也該放一放,當初想著既投靠了先帝,就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現在情況有變,我是一時抽不了身了,但咱們家還是不要兩代人都入到朝中的好。不管你對李肅的懷疑對錯與否,時局不穩卻是真的,該避則避。”
說完王霜勸道:“你還是先回去吧,有些事張憲空可能比我知道的多,你們夫妻二人交流一下,應是能看清更多的問題。好好說不要賭氣。”
王承柔:“父親誤會了,女兒並非在賭氣,確實是有話與父親說才耽誤了些功夫,這就回家去了。”
王承柔剛到容靜居門口,正碰上從府裡走出來的張憲空,他瘦了,但精神十分好,尤其那雙眼,溢彩流光,炯炯有神。
他見王承柔打簾要下馬車,馬上走過去,當著下人的麵直接把她抱了下來,然後沒讓王承柔雙腳沾地,直接打橫把她抱在了懷中。他還掂了兩下道:“瘦了。”
多日不見,王承柔想他了,她用胳膊環住他的脖子,張憲空湊近她耳朵小聲道:“是不是想我想的,沒好好吃飯,所以才瘦的。”
王承柔回他:“你呢?你怎麼瘦的?”
張憲空笑笑沒答,把她穩穩地抱回了府內。
一進屋裡,王承柔把在外麵不好問,卻著急知曉答案的話問了出來:“五王奪位一事,你是否提前知曉?”
張憲空點點頭:“我不僅知曉,我還參與其中。”
王承柔:“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為了保護你們。真若失敗了,一旦調查起來,證據都是對你們有利的。”張憲空一邊說著,一邊撫著王承柔的眉頭,那裡都快皺成死疙瘩了。
“若五王的勝利隻是一時的呢?”王承柔問。
張憲空:“現在該叫新帝了,勝了就是勝了,一時的皇帝他也是皇帝。承承,你在提心什麼?”
王承柔:“我,我若說我夢到過現在發生的這些,你信嗎?”
“你就是憂思過慮。”
王承柔:“我沒在開玩笑,我認真的。那個夢很真實,在邊關大軍回都後,李肅與武祠後人嚴氏的人勾結,運兵神速最後拿下了外宮與內宮的守衛,謀得了大禹的江山。”
“可現在的事實是,你夢中發生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大禹的江山現在是五王殿下的。”
王承柔:“可是,”
張憲空打斷她:“承承,還是這麼怕他嗎?我以前沒能力保護你,但從現在開始我有了一展抱負的機會,我會努力,讓你永遠免於恐懼。”
王承柔雙手抓住張憲空的雙臂,還在努力嘗試著:“你,你可以把此事與新帝說一說,也算是給新帝提個醒,萬事不可大意。誰知道呢,史書上還記載著,一夢成真的事情,想來夢境也有可能預示了未來。”
張憲空:“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彆看新帝年齡小,行事卻比我們還要謹慎,不要瞎擔心了。”
夜裡,當王承柔與張憲空躺在榻上時,王承柔忽然問了他一句:“那毒是你給趙湧彥的吧?”
張憲空本躍躍欲試的心情與身體同時戛然而止,他望著頭頂的床幔:“你是不是沒想到,我也有自私狠毒的時候,我也會害人。”
王承柔沒有說話,她想到那位死於非命的先帝,上一世他是被她枕邊人逼殺的,而這一世,他依然是死在了她枕邊人的手裡。這就是宿命嗎,重來一世也逃不過的宿命?
王承柔與張憲空兩個人可能都沒有想到,久彆重逢,沒有相擁相依,沒有耳鬢廝磨,有的隻是沉默失眠的一夜。
皇宮裡,哪怕現在已經是深夜,趙湧彥也沒有脫掉龍袍,整個天下,隻有他可以不著縞素,這件龍袍並不合身,它原先的主人正是剛剛死去的哀帝。
趙湧彥不是不想給自己準備新的龍袍,但他為了謹慎起見,忍下了這一環。如今哪怕是衣服不合身,趙湧彥也不願脫下來,穿著它可以給他勇氣,讓他覺得自己所向披靡,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他。
趙湧彥就這樣穿著這件龍袍睡到了天亮,他睡了沒多少時間,天剛蒙蒙亮就醒了,這幾日他都因為心裡有事太過緊張而少眠,沒想到如願坐上皇位,他還是睡不踏實,但這種不踏實更多是興奮造成的。
趙湧彥醒來沒一會兒,正準備用早膳,就見宋衛進來報:“太後娘娘宮裡來人,說是讓禦膳房給聖上您做了養生的吃食,請您過去一起用早膳。”
趙湧彥懊惱昨日沒有把龍袍脫下睡,現在衣服上都被他壓出了褶子。一旁原先聖安殿外的小太監道:“聖上,奴婢最早就是司衣局的,聖上可以讓奴婢一試,奴婢可以幫聖上再找出一件龍袍出來。”
趙湧彥與宋衛同時看向這個小太監,原先這聖康殿裡哀帝信任的貼身的奴才全部被趙湧彥打發了,而院裡這幾個,本就沒什麼機會進到殿內,所以才被留了下來。
趙湧彥掃到一旁宋衛的眼神,“不必”兩個字被他吞了回去,他道:“行,這事交給你去辦。速去速回,莫要讓太後久等。”
小太監領了命利索地去辦事了,宋衛收回視線,話到嘴邊又咽下了,皇上才剛得了天下,若這點小事都不允他,反倒容易被他忌諱。一個掃院的小太監而已,又能爬到哪裡去,就算聖上有培養新人的打算,也不會在該給功臣論功行賞之際如此行事。
小太監辦事還算牢靠,果然從司衣局取了新的龍袍來,這件龍袍因哀帝不喜,而被存放了起來,這小太監當時還在司衣局當差,這衣服就是他收起來的,所以才記得這一茬。
趙湧彥換上之後,身上龍袍再不見褶皺,龍心大悅,不知是有意還是隨性,他道:“差事辦得好,該賞。朕看你這記性不錯,隻掃院子有些可惜了,調你入殿侍候吧。”
小太監馬上跪下,高聲道:“奴才謝聖上賞。”
趙湧彥:“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
小太監道:“奴才以前在宮中日子過得不好,運氣極差,今日見了龍顏,忽然就好了起來,奴才鬥膽,可否求皇上賜奴才個新名字,奴才宛若重生。”
趙湧彥:“宛若重生。好,朕就賜你個名字。得展,從今往後你就叫得展。”
“奴才謝陛下賜名。”
趙湧彥:“行了起來吧,讓宋公公給你安排個差事,跟著宋公公好好學。”
如宋衛所料,趙湧彥不可能在這時提撥一個奴才,最終還是把人交到了他手上。
宋衛:“得展是吧,回頭我可得給你好好找個師父,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趙湧彥沒時間聽宋衛墊牙,擺駕養安殿。
趙湧彥給太後請了安,正要攙扶著太後去往膳桌前,就聽外麵人來報:“李肅李大人求見太後娘娘。”
趙湧彥忍著攥拳的衝動,保持著平靜,聽太後道:“皇上不介意我內侄晉見吧,他這孩子倒是偶爾會進宮來與哀家一同用膳。”
趙湧彥心跳如搗鼓,不明白太後的用意,但他也隻能道:“朕不介意,宣李大人進來吧。”
一張大圓桌上,坐著三個人,坐上位的自然是皇上,然後是太後,最後是李肅。
趙湧彥發現,他如今成了皇帝,明明心裡恨毒了李肅,卻連有意不賜他座,都做不到。他又暗恨了恨,但還是能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這是在太後殿裡,六日後才是他的登基大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忍下。
太後對李肅道:“你倒是好口福,哀家正說最近皇上辛苦,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該是給他補一補身體的時候,特意叫人做了養生的粥,倒叫你趕上了。”
李肅:“是微臣托了聖上的福。”
趙湧彥:“不用多禮,李大人是我大禹的肱骨之臣,一碗粥而已,該是賞你的。”
李肅聞言一挑眉,但並未說話。一頓飯太後隻吃了幾口,就鬨著飽了,離席前對皇上與李肅道:“阿雨陪皇上再用點,哀家去用些茶,消消這膩。”
太後一走,屋裡就剩下四個太後殿的奴婢,兩個太監兩個宮婢,跟趙湧彥來的貼身太監,宋衛的徒弟宋鑒,剛被太後攔在了屋外,此時正在院裡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