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肅沒理她,朝門外道:“你們倆也彆在外麵偷聽了,要聽就進來聽。”
清香與清心巴不得進來呢,雖然心裡一驚,但還是馬上推門進了來。
李肅命令她們道:“你們主子身子重,現在指使不動了,你們幫著把那和離書找出來,為了她好,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王承柔:“不用。”說著她在書閣那裡,拿出一個信封。
李肅沒接,隻道:“你念給我聽。”
李肅這明顯是他不痛快了,彆人也休想痛快的架勢。
王承柔與他對視幾息,誰都沒有眨眼。最後,她點了點頭:“好。”
她把信封拆掉,這是留存在她手上的那份和離書,上麵同樣有她與張憲空所簽之名,王承柔隻消看到那個名字,心裡就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她就該把它燒掉,省得今日被李肅拿來打擊她。
上麵的內容,王承柔雖然隻看過一遍,但她都記得。她的視線盯在這頁紙的空白處,一點點地把目光往下移,好像那些字會燙到她的眼,終於移到有文字的地方,強迫自己去看。
李肅也不催她,他不用看她表情都知道她有多難受。難受就對了,他這口暗憋暗氣忍的也好難受。
王承柔聲音清冷:“夫妻結緣,三生石注……”
李肅對這封和離書早有耳聞,但他從來沒想過看上一眼,一是因為他知道這是張憲空為給他孩子留一線生機的假絕情書,他不想賞他這個臉,二是因為,哪怕是和離書,李肅也不想看到王承柔與張憲空的名字被放到一起。
就像現在,他聽著王承柔念到,張憲空在全然否認他們相處的過往所有時,他並不覺解恨,他同王承柔一樣,也在難受。難受他們是真的有過一段刻骨銘心,能讓王承柔念到哽咽的刻骨銘心。
“如上種種,相偕下去必成冤家,不同心不同德,心意難歸,告之家族親族,諸朋好友,舊夫妻相離各歸。願王家承柔,康健持美,另聘高主,各自安好。張憲空王承柔共持手印,落定不悔。”
王承柔持信的手一下子失了力,不過是念信而已,她卻像是做了什麼極耗體力的活計一樣,渾身無力。
李肅站起來,走到王承柔身前,他伸出手不廢吹灰之力,就把那封和離書拿到了書中。他把兩頁信紙裝回到信封裡,他道:“還是我幫你收著吧。”
王承柔下意識地想去夠,李肅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王承柔抬眼看他,李肅衝她搖了搖頭:“我既要了,你就得給。怎麼,還想每天都誦讀一遍嗎。”
他鬆開她手腕,把信揣在了身上。
李肅後退一步,最後看了一眼她鼓起的肚子,覺得自己今天來錯了,不僅沒有因為見到她而心情好轉,反而又添了堵心。
李肅扭頭朝屋門走去,頭也不回話也不說地走了。
屋裡清香清心都鬆了口氣,清心還特意開門看了一眼,確定李肅確實是走了。
清香握上王承柔的手,這一握發現她手冰涼。李肅沒來前姑娘可不是這樣的,她彈琴與她們做小衣服,天天樂嗬嗬的,唯一能泄露她心情的,是隔幾日就會夢中驚醒,醒來後會捂著肚子喃喃自語,叫寶寶嬌嬌,寄托著想它是個女孩的希望。
這天殺的李肅,害人姻緣,恐嚇孕婦,當真不是個好人,清香的眼中泛起一股恨意。
“清香,”清香抓疼了王承柔。
王承柔的一聲喚,讓她回過神來,清香眼中的狠意不現,她道:“姑娘手怎麼這麼涼,趕快上榻躺著,我給你弄個湯婆子暖一暖。”
不出清香所料,這天夜裡,王承柔又失眠了。好不容易把人哄著,又去看了一眼清心,見她也睡熟了後,清香回到自己屋中,她把碎發一捋,用布條把寬袖纏了起來,下麵的褲腿她用同樣的方法弄好。
然後她把睡榻往外拉開,與牆麵相接的那塊地磚被她撬了起來,裡麵竟有兩個包袱。
清香從每個包袱裡拿出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樣式奇怪,若是沒見過或是不懂行的,根本不知是用來做什麼的。
清香拿著這些東西來到院中,她最後看了一眼月亮,口中念念有詞,經過重新測量的地標與之前所測的地方一樣,她放下心來,把手中東西輕輕放下,然後小心地從胸口的位置拿出一個包好的巾帕。
她打開巾帕,白色巾帕裡一根黑色短發看上去十分顯眼。也正是因為清香找到了這根頭發,她才決定走這一步的。但這裡也有問題,雖然這根頭發是在李肅坐過的地方找到的,但清香也不能確定這就是他的,還有可能是前姑爺的。
好在,她還有另一樣東西,巾帕裡還有一張白紙,上麵寫著一行生辰八字,這還是姑娘以前狂追李肅時打聽來的。清香因天生對此有感,再加上李肅的八字過於特殊,她當時覺得神奇,就記了下來,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有了這兩樣可以當作坐標的東西,哪怕那根頭發有誤,大不了今夜此法失效,也不會傷到無辜。
清香把一切布置好後,又是燒東西,又是寫咒紙,忙了一通後,她最後拿出一把形狀如刀之物,此物名為薩頂,比刀要細、要短,介乎於小刀與簪子之間的一種異形之刃。
她把手腕露出來,拿著此物正要往上劃的時候,聽到身後一聲:“你在乾什麼?”
寂靜深夜,忽然一道清冷聲音入耳,清香手一歪,但還是劃了下去,她的血落在了半成的陣法中,終是趕在正確的時辰成陣了。
清香站起來,她慢慢回頭,把薩頂藏在身後,望向王承柔。
王承柔走向她,然後低頭看著地上的一切。她忽然想起小的時候,她與清香玩過這種東西,那時她以為這是遊戲,後來被母親發現,把她們倆都罰了。清香最慘,因此還挨了打。
她記得那時,她一邊給清香手心抹藥,一邊讓她不要怪她阿娘,她阿娘很好的。而清香卻反過來勸她,說她永遠也不會怪夫人,她知道夫人是為了她好,是她不好,竟拉著她做如此危險之事,她是該打。
“這,這是巫蠱?”王承柔擔心地問,清香怎會碰這個,這東西可是碰不得的。
“不是的姑娘,這是玄術,與巫蠱一點關係都沒有。”清香馬上否認。
王承柔麵色嚴肅,甚至帶了一抹厲色,她問:“你在咒誰?”
清香低下了頭。
“說!”王承柔聲音也嚴厲了起來。
清香:“李肅。”
王承柔閉了閉眼,睜開後道:“你還說這不是巫蠱。成運九年,雲京巫蠱盛行,玄術之家牽扯其間,現在想想,你就是那個時候進府的吧。”
清香:“那小姐應該知道,玄術不是巫蠱,當年的玄術大家是蒙了冤的。”
王承柔麵色不改:“是嗎?冤枉嗎?可能有的是吧,但若沒有玄術大家在後麵撐腰,小小的巫蠱之術怎會禍及整個雲京城。清香,我不是十歲稚兒了,我甚至活了兩,活了很長時間,當年之事究竟如何,至少在我看來玄術之家並不冤枉。”
清香落了淚:“姑娘,”
“我當然也希望李肅死,但此法不可。巫蠱的儘頭是害人害己,逆天改命終承後果。”王承柔語氣一頓,麵色一變,她深深地望向清香。
她嘴唇輕動:“清香,不會是你……”
清香抹了眼淚:“姑娘我知道了,我這就收了此陣。”
王承柔看著清香慢慢收了陣,雖她一步都看不懂,但見清香步驟繁瑣卻動作嫻熟地把一地“狼藉”收拾殆儘,她心裡的疑問越擴越大。
她的重生是否與清香有關,而李肅所說的她不想知道的清香的結局,又是什麼?
同一時間裡,李肅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的不是床縵,而是戰場,他還看到了嚴濤,嚴晳白,他的大將軍。
他伸出手來眼見自己變回了少年,回到了邊關戰鬥的日子。
理智告訴李肅,他在做夢,但他還是沉淪了下去。這段歲月真要論起來,比他後來當皇帝的時光還要熱血沸騰。
他的後背與嚴晳白的撞上,他知道晳白與他一樣,把後背交予自己最信任的人,讓他們感到無比的安心。
痛快地殺敵,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李肅在斬下最後一劍後,回頭去看嚴晳白。嚴晳白的臉上被濺了血,他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們都笑了。
忽然漫天紅光的戰場越來越暗,敵人的屍體消失了,滿地的血河也不見了,天黑了下來。
豎立在地的六根木樁,每一個上都畫著繁複的咒文,六樁中間的地下也滿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符文,這場景令李肅十分不適,但內心深處,卻對此又有一絲向往,好像這死氣森森的地方,孕育著某種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