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非遲看著立原冬美問道,“是急性損傷造成的不可逆昏迷嗎?”
立原冬美點了點頭,垂眸掩飾著眼裡的迷茫和傷感,“當時大家送他到山下醫院的時候,他頭部受了傷,又在低溫氣候裡昏迷了太久,情況很不好,大概沉睡了一個月之後,身體才好轉得差不多,我本來還以為他就快醒過來了,可是沒想到一等就是八年……”
池非遲找到了當初和新出智明研究本堂瑛佑病情的感覺,又問道,“眼瞼有沒有睜開過?”
“大概五年前,村子搬遷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睛動過,可是我叫他名字,他還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立原冬美回憶著,“之後我拜托朋友去山下找來了醫生,醫生說他偶爾睜開眼瞼、吞咽、磨牙等動作都是無意識間做出來的舉動,身體受到外界刺激後,是會出現這類反應,但並不意味著他醒過來了。”
“你說是在村子搬遷的時候,是因為搬動過他嗎?”池非遲追問。
“是啊,就是搬到新家的第一個晚上,我想他一定很不適應吧,再之後,是兩年前小黑去世的時候……”立原冬美歎了口氣,繼續回憶著,眼裡也多出了一些暖意,“對了,小黑是我們家養的狗,早年我父母死在了雪崩之中,有了冬馬之後,我們母子兩人相依為命,我必須要去山下醫院工作,因為擔心他孤獨,所以有一天我回家的時候,幫他帶了一隻黑色的小狗,那個時候他才三歲,給小狗取名字叫‘小黑’,很高興地抱著小黑不撒手,小黑剛來的那兩天晚上很不習慣,經常在夜裡哼哼,冬馬就把他的窩放在床邊,和小黑一起睡覺、起床,小黑也很喜歡跟著他……”
池非遲:“……”
小黑?好名字。
同桌的兩個大男人聽得沉默,上村陽一很快補充道,“其實冬馬出事那天,一開始發現冬馬的是小黑,他們家的鄰居一大早聽到小黑在家裡嚎叫,那個時候天還沒亮,但小黑吵得他們睡不著,擔心冬美姐家裡出了事,就到她家裡看看,結果剛打開門,小黑就跑了出去,而冬美姐家裡一個人也沒有,所以鄰居們有點擔心,準備去找她們的時候,發現小黑沿路嗅著氣味出村,所以大家跟了上去,這才找到昏迷在懸崖下的小黑。”
“前些年,我到醫務室工作的時候,小黑會一直在家裡守著冬馬,可是兩年前,它也因為年紀太大而去世了,”立原冬美低下頭,伸手擦了擦眼淚,“小黑去世前那兩天已經吃不下東西了,它每天都會在冬馬躺的床旁邊守著,有力氣活動的時候,還趴到床上舔冬馬的臉,在冬馬耳邊嗚嗚咽咽地低聲叫著,那個時候,我看到冬馬的眼皮和嘴唇動了,還以為他舍不得小黑會醒過來,可是一直到小黑去世,他還是沒能醒過來,甚至我都不敢確定,那天我是不是看錯了,這八年來,這樣的情況也有過好幾次,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
池非遲放在腿上的右手往回收了一些,隔著衣服碰了碰纏在他腰上的非赤。
大概是新澙縣太冷,非赤從進入新澙縣境內就一動不動地睡著,不然現在肯定已經囉嗦起來了。
像是‘主人,小黑好可憐啊,它死之前肯定希望冬馬能醒過來抱抱他’、‘主人,小黑真懂事,要是你出事,我也會怎麼怎麼樣……’這類話,非赤恐怕要感慨上好幾遍。
上村陽一見立原冬美擦眼淚,安慰道,“冬美姐,你不要難過,我相信冬馬一定會醒過來的!”
“抱歉,”立原冬美低頭擦乾淨眼淚,抬頭對池非遲笑了笑,笑容還是有些勉強,“其實這些年我也習慣了,也不知道今天怎麼突然哭起來了,真是不好意思,您從東京過來這裡旅遊,應該讓您多聽開心的事才對。”
“應該是太久沒有跟人傾訴過這些,情緒積壓太久了,有時候人認為傷痛已經遠去了,表現得很堅強,但傷痛其實一直積壓在心底,偶爾爆發一次是好事,不用忍著,”池非遲進入醫生狀態,“發泄完了,心裡輕鬆很多,想要維持健康的心理狀態,不是要做到沒有負麵情緒,而是在有了負麵情緒之後,人會有合適的方法去宣泄、排解。”
同桌三人聽得連連點頭。
雖然不是很懂,但多少能理解那個意思吧。
池非遲又隔著衣服碰了碰非赤。
非赤還是沒吐槽他,也沒有用‘動一動’來表示他這個蛇精病跟人談心理健康,不會是夭折了吧?
應該不會,早上出門的時候,非赤還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路上也沒有出什麼事,倒像是睡著了。
要不是外麵太冷了,他真想把非赤拽出來看看。
上村陽一見氣氛低迷,嬉皮笑臉地開口,“抱歉抱歉,冬美姐,是我不對,你想哭就哭吧,我保證不會告訴村裡的其他人哦!”
立原冬美啞然失笑,也懟了回去,“你這小子說的話,我是一個字也不信!”
上村陽一故意露出誇張表情,“你這麼不相信我,我真是太傷心了。”
“行啦,你這家夥什麼性格,我們還不知道嗎?”森下吾勝笑著給桌上的三個杯子添酒,“還是喝酒吧!”
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池非遲也沒有再提立原冬馬的事。
上村陽一和森下吾勝發現池非遲酒量不錯,越喝越起勁,一開始還是三個人對喝,喝到最後,試圖聯手放倒池非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