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輕垂眸看著那張黃色的符紙,一字不說,也沒有去接。
靳十四掌心出了少許汗,呼吸有些急促,他垂下眼,睫毛顫了顫,輕輕地、忐忑地說:“你……還生我氣嗎?”
阮輕唇角勾了下,細細地打量他。
靳十四抬眸與她對視,喉結上下滾了滾,片刻後說:“我想等你氣消了,再拿給你,那天晚上……是我冒昧了。”
阮輕淡然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再也不想見到你。”
靳十四眼眶紅了紅,看著她,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神符你留著吧。”阮輕說著,轉身提著劍從他身邊過去,裙擺掃過台階,落葉隨風而起。
“阮輕!”靳十四握著那張神符,皺眉看向她的背影,往前追了一步。
倏然,一柄三叉戟不知何時伸了出來,戟尖對準靳十四,姬夜拿著長戟指著他,厲色說:“你再胡說一句,我殺了你!”
靳十四暼她一眼,仿佛料定姬夜不會動手,擦著她的戟尖過去,下了台階去追阮輕。
姬夜手裡的三叉戟在地上震了下,氣呼呼地哼了聲。
“唐晚!”靳十四在身後喚她,匆匆追上來,跟在她身後說,“你要去哪裡,我跟你去。”
阮輕不搭理他,回頭看向姬夜,禦起一道靈符,牽著她站上去,兩人升上空中,往北飛去。
禦符跟禦劍一樣,需消耗大量的靈力,好在唐星遙這具身體體內靈力充沛,不一會兒就出了臨安,兩人在郊外一處茶館停下來歇息。
“兩壺雨前茶。”阮輕拉了條凳子,放下劍,朝茶館的小廝說。
“給我也來一壺。”靳十四不知何時追上來的,將茶錢一並付了,抱著劍轉身看著阮輕,片刻後說,“你就是她,是不是?”
“不是。”阮輕眉尖一沉,指尖用力一撥茶盞,隻見那茶盞旋轉著朝著靳十四飛了出去,接近他眉梢時,被他以劍柄接住,眼裡仍帶著笑看她。
“我若不是,你這番苦心,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阮輕不耐煩地說。
靳十四抱劍看她,眸光平靜,篤定說:“你就是。”
茶館小廝將茶壺送上來,阮輕喝了口熱茶,輕輕哼了聲,說道:“你瘋了。”
靳十四說:“東海那日,我就瘋了。”
阮輕笑了一聲,放下茶盞,平靜地目視前方,淡淡說:“若我是,你又能怎麼樣?”
“我……我不知道,”靳十四注視著她,眸光深沉,沉聲說,“我想……想為你做點什麼,想彌補你……”
阮輕回眸看他,問道:“是你殺了千牛村的人?”
“不殺他們,難解我心頭之恨,”靳十四垂下眼瞼,唇分,輕輕說,“當初沒能早點帶你離開,在你家旁邊住著時,對你所受的欺辱熟視無睹,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之一。”
“也不是。”
阮輕心想,靳十四當年也幫了她很多。
起初他剛住進來時,她養父時常毆打她,是靳十四跟她養父說了什麼,養父才有所克製,對阮輕和顏悅色了一些。
或許他隻是嫌隔壁有小孩哭喊,吵到他了;或許他是同情那小孩,看不下去所以才出麵,總而言之,他的一句話對當時的阮輕來說,足以令她感激一輩子了。
“你殺了他們,已經夠了,”阮輕抬眸看向遠方,平靜地說,“你可以走了,不用再出現了。”
“怎麼會夠了?”靳十四暗暗地抽了口氣,皺著眉,不安地看著她,複又垂下頭,將劍懸好,心裡打著腹稿,片刻後開口懇求說,“讓我留在你身邊,彆趕我走,好嗎?”
阮輕詫異地抬眸,茶杯被打翻在桌上,姬夜伸手去扶正,將水引到一旁,表情怪異地看向阮輕。
阮輕斂了神色,審視他片刻,說道:“我請不起你這樣的刺客,你另謀他主吧。”
“我不用……”靳十四呼吸急促。
“那也不用。”阮輕語氣不容置喙。
靳十四如鯁在喉,不由地想到了那日在蓬萊閣,阮輕放下姿態懇求他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也是像這樣子,冷淡地拒絕了她。
他有點兒能體會阮輕當時的心情了……
孤注一擲,懷著不安和期待,拿他們昔日的情分作賭注。
賠上去的,不僅是昔日的情分,還有一個人的尊嚴。
靳十四嘴角現出苦澀的笑,移開眼看向茶館外麵的草地,緩緩地抽了口氣。
“唐……唐晚,”靳十四聲音微顫,緊張地看她一眼,輕輕地說,“我會堅持的……”
阮輕移開眼,摸了下發愣的姬夜的頭,說道:“我們走吧。”
“好。”姬夜在茶桌上放下一粒金子,兩人繼續趕路。
靳十四:“……”
蘇園是上陵城城北一座有名的園子,原主人於幾十年前離開上陵城,前往北海求仙問道,從此一去不歸,這園子便荒廢起來,漸漸地成了一些無路可去的流民的安置地。
甫一進去,園子裡那些流民們紛紛拿異樣的眼光打量她們,尤其盯著姬夜看來看去,弄得姬夜格外不自在,牽住阮輕的手,忐忑地說:“晚,我怕。”
“不怕,”阮輕輕撫她手背,溫聲說,“他們沒見過你這麼好看的,好奇而已。”
姬夜點了下頭,一臉乖巧地跟在她身後。
阮輕找了個麵容和善、穿著乾淨體麵的老人,問道:“老人家,請問李婆是住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