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第一天起,就是這副樣子……沒有記憶,沒有感情……”
“師父說了,真正的刺客,不需要任何感情,靳十四就是最好的人選,是天門山最鋒利的劍。”
靳十四入天門山第五年,整個天門山幾乎沒有人能與交鋒了。
那一年,天門山上,楓葉鋪滿了每一級台階,漫山紅遍,層林儘染。
靳十四一襲黑袍,提著劍站在門主麵前,神情淡漠,目光卻隻落在天門山門主手裡那柄黑劍上。
“十四,你想要它?”門主抽出劍,劍尖指向靳十四,那一刹,楓葉隨著劍尖翩然而動,無風而舞。
靳十四看著那柄劍,一雙清淺的琉璃眸子,終於漾起了一絲光。
“在這裡打敗我,殺了我,這柄劍就是你的了。”
楓葉下,那一戰驚動了整個天下,從此天門山易主,靳十四不僅拿到了黑劍,還成為了天門山門主,拿到了長劍雪嵐。
劍尖刺穿門主喉嚨的時候,靳十四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但他聽到了人們的談論——
“那是養了他五年的恩師,他就這樣殺了他。”
“當初若不是師父撿他回來,他早就死在外頭了!”
“狼心狗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當得了門主?”
靳十四從不在乎彆人怎麼談論他,多年來輾轉奔波,殺權貴,也殺平民,卻隻記得天門山門主說過的那句話——
“十四,你便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劍。”
對此,他堅信不疑。
直到那年在一個小村莊裡,一個小丫頭闖進了他的房間,驚歎地告訴他,“雪嵐,好美。”
那一刻,他的殺心動搖了。
那雙明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脆脆地喚他:“十四叔。”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殺意,笑起來的樣子,令他心裡暗暗一驚。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便不曾體會到這種情緒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呢?
就比如厭倦了世間一切風景的旅客,忽有一日站在海邊,看著日落的瞬間而動容不已。
那日,他注視著阮輕的眼睛,帶著笑說:“等你長大了,也會是個美人。”
後來他不止一次地想,他當時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丫頭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子?
小孩子都會有長大的一天嗎?
不,他殺過很多人,其中就有小孩。
他殺小孩的時候,就未曾想過,劍下的小孩本應該長大成人。
誰關心他們呢?
但他卻格外地關心隔壁那個小丫頭。
有時候好幾天看不到她的身影,心裡還會想著——
她是不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負了?
翌日小丫頭抱著食盒來找他,給他送上魚湯,最討厭吃魚的靳十四,破天荒地收下了丫頭送來的食盒。
有一日他睡醒,頂著烈日要出門的時候,發現腳下有一團軟乎乎的東西,低頭看去,卻是小丫頭趴在他家地板上睡著了。
小丫頭身體微微蜷著,打著赤腳,木屐被整齊地放在院子裡,側臉貼著地板,額發被汗水打濕。
他好奇地蹲了下來,低頭看著熟睡的阮輕,馬尾從後麵垂下來,發梢差點掃到了阮輕的臉蛋,他忙往後一仰,生怕驚醒了這熟睡的小丫頭。
像是一隻誤闖入他房間裡的小雀鳥。
阮輕熱出了一身汗,小臉通紅,額發黏在耳邊,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出扇形的影子,嘴唇微微張著,口水流了出來。
就像是要踩死一隻螞蟻一樣,靳十四拿起劍指在她喉間。
他從來沒有猶豫過這麼久,劍尖抵著她的臉,竟有些輕輕地顫抖。
許是雪嵐的溫度涼人,阮輕微微動了動,竟是要拿臉來貼他的劍!
眼見著她的臉蛋將被雪嵐的劍刃劃破,靳十四驚慌地收了劍,回到屋裡,心臟一陣狂跳。
片刻後他放下劍,拿了本破舊的書,蹲在阮輕邊上,用書頁給她搖了搖風。
小丫頭唇角勾起,更是愜意了。
靳十四隻看著她,不知不覺,竟是給丫頭搖了兩個時辰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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