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許久, 靳十四放下茶盞,語氣淡淡,“燃霄, 有一件事情, 你自始至終都弄錯了。”
話一出口, 燃霄、雲珂等人都帶著詫異的神色看他。
龍族三公主燃霄已經把話說死了,換作旁人聽了這一番完美的推測, 可不得驚慌不已。
但靳十四甚少表現出來, 除了聽到“阮輕”二字時,露出了一絲詫異,其餘時候都極為鎮定,眉宇間神色淡然, 就跟彆人談論他殺人不眨眼、忘恩負義時一樣, 皆可一笑置之。
一旁, 雲珂太子失神地看著他, 目光時不時地瞥向他右手手腕處。
剛才子閻故意潑茶, 就是想看看他手腕上麵是不是也有病灶。
他手腕上係著腕帶, 黑布一層層纏好, 遮住了裡麵的皮膚。
子閻冒著風險去翻他手腕,什麼都沒看到。
靳十四性情冷傲, 平素根本無法接近。
但阿荊……曾經是個很溫柔、很開朗的孩子。
阿荊從小心地善良, 會幫著犯了錯的宮女說話;七歲時就已經在朝堂上與人辯論天下大事;八歲時便已經博覽群書、能言善辯、滿腹詩華;九歲時已經能耍得了一手漂亮的劍法, 天資聰穎, 乃世間奇才……
雲珂一直以為, 阿荊會成為這天下共主,讓皇族雲氏重現往日光輝……而不是他自己,這樣一個沒用的廢物。
燃霄身體稍稍前傾, 正色說道:“靳公子說的是哪一件事,妾洗耳恭聽。”
靳十四徐徐說:“你以為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就能拿我們怎麼樣,可你忽略了一點——”
“阮輕是為天下人死,有恩於東海人魚一族,造福蒼生,也正因如此,東海人魚、北海龍族、西海蚌族、南海精靈才會合力要救她,令她複生。”
燃霄垂下眼瞼,靳十四接著說:“無論北海的掌權人是誰,令阮輕複生一事,乃是四海之王共同決議的,並非燃青或者燃冥,或者是你能改變的。”
“換句話說,你想以燃冥來要挾我,或者是要挾阮輕,都是不可能的,”靳十四道,“我不在乎燃冥是生是死,也不在乎姬夜到底嫁給誰,隻要拿到血玉方桌,為輕兒重塑肉身,就足夠了。”
燃霄砸吧舌頭,靜靜地看著他。
“天下人都知道阮輕為他們死過一次,如今就算把唐星遙的身份告訴他們,又有何妨?”靳十四輕笑,“到時候願意幫輕兒的,願意站在我們這邊的,人數多到你難以想象,就算你北海出爾反爾,我們也照樣有的是辦法拿到血玉方桌。”
雲珂太子眸光微動,身體微微後仰,將手旁的茶水都翻倒了。
他渾不在意,不住地打量著靳十四,欲言又止。
燃霄看著靳十四,眸光裡流露出讚賞之意,柔聲說道:“靳公子果然是聰明人,分析問題一針見血。”
靳十四不說話了,心裡仍有些打鼓。
這時候,燃霄終於拋出了她的殺手鐧——
她抿著唇,似笑非笑,站起身,玉白的手臂在袖中用力一振,一道金光從袖中抖落出來,“轟”地一下變成光屏,從四麵八方籠罩著這間小小的屋子。
靳十四反而不慌了,一臉悠閒地看著燃霄,仍坐在原處。
以一敵三,他沒有勝算。
若不能和燃霄、雲珂等人談攏,今夜他回不去了。
退敵之法,攻心為上。
此前,他甚至懶得和人廢話,更彆提今夜這般長篇大論了。
關係到輕兒的利益,他才如此緊張。
“靳公子,”燃霄笑著說,“東海人魚,北海龍族,南海精靈,你都見過麵了,那麼接下來,妾可以賭一把——”
雲珂太子靜默不語,一手捏成拳頭,掌心出了層汗。
靳十四揚眉看他一眼,眼神仍是那般漫不經心。
燃霄化作龍爪的手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發出清脆之聲,她拿捏著音調,幽幽地說:“妾就賭……你身上一定帶著至少一麵鏡子。”
靳十四心裡咯噔一下——
不是一麵,是五麵。
除了西海蚌族那裡的兩麵鏡子,以及那麵一直沒有找到的未來鏡,其餘的鏡子都保存在他這裡。
他垂著眼瞼,神情冷峻,一字不發。
燃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很快停在了他右手手腕上,笑了笑說:“妾就賭,靳公子右手上這條腕帶,其實是乾坤袋,對麼?”
靳十四:“……”
“你右手這條腕帶,裡麵裝著至少一麵鏡子,對嗎?”燃霄挑眉,得意地看他。
靳十四額上現出汗珠,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
麵前這條毒龍,心計遠在他人之上。
雖為兄妹,燃冥太子與之相比,根本不可同年而語。
空氣幾乎凝滯了。
了悟僧人撫掌大笑,“三公主,這你是怎麼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