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道:“可是麗妃被皇上禁足在芷蘭宮,本就重重把守,如今她又懷了身孕,皇上肯定會嚴加保護,想動她恐怕沒那麼容易。”
太後沉默片刻,道:“你以哀家身體不適不由,宣董太醫來慈安宮一趟。”
李嬤嬤應是,匆匆退了出去。
珞珈一口氣灌下去一碗苦到懷疑人生的中藥,趕緊往嘴裡塞塊冰糖壓苦味,過了好一會兒舌尖才品到一絲甜。
“什麼時辰了?”珞珈問。
“馬上亥時了,”秋殊答,“主子該歇息了。”
白天在床上躺了一天,珞珈現在一點都不困。
她說:“我想出去走走。”
秋殊為難道:“可太醫叮囑了,您不能吹風。”
珞珈徑自下床:“我聽著外頭根本沒有風聲。”
秋殊急忙為她披上外袍:“那就少待一會兒。”
出了寢殿的大門,立在階前簷下,珞珈仰頭看,瞧不見月亮,隻有密密麻麻的星子,閃著微弱的光,尚不及螢火明亮。
珞珈歎了一聲,道:“夜已開始涼了呢。”
“可不是,”秋殊道,“已經入秋了。”
珞珈問:“今天初幾了?”
秋殊答:“七月二十八了。”
那離中秋隻剩半個多月,蘇暮容要在中秋逼宮奪位,塵埃落定之後,她應該就能離開這個世界了。
她還有些沒過癮呢。
珞珈低頭看著前麵的台階。
不算高,隻有五六階,如果“不小心”從這摔下去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摔流產。
正想著,忽聽到有簫聲遙遙傳來,雖然朦朧,珞珈卻很快聽出來,正是七月半那夜,在落朱湖邊,蘇暮然吹奏的那首曲子。
珞珈靜靜聽了片刻,悠悠道:“這簫聲聽著真是悲戚。”
秋殊道:“皇上知道娘娘有喜,應該高興才是。”
珞珈大概理解蘇暮然此刻的感受。
他大概是這座皇宮中最孤獨的人,無論高興或悲傷,他永遠都是一個人,無人分享的喜悅,在喜悅散去之後,留下的便隻剩寂寥。
但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獨的,此事無解。
一曲聽完,珞珈道:“回去吧。”
秋殊扶著她回到寢殿,伺候她就寢。
放下帷幔時,珞珈突然道:“秋殊。”
秋殊忙應道:“奴婢在。”
珞珈緩緩道:“想必我懷上龍嗣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皇宮,後宮的妃嬪們恐怕都恨毒了我,但最想讓我死的人,一定是太後。”
她頓了頓,接著道:“太後為了讓王爺坐上皇位,會不惜一切代價。她絕不會允許皇上有子嗣,所以她一定會想儘辦法殺我。雖然我被禁足宮中,但太後心腸歹毒,防不勝防,你明日便給王爺傳個消息,讓他阻止太後害我。”
秋殊道:“娘娘所慮極是,奴婢明日就把消息傳出去。”
珞珈道:“辛苦你了,早些休息吧。”
秋殊熄了燈退出去,屋裡黑暗又寂靜。
珞珈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蘇暮然一向孤獨的背影和方才寂寥的簫聲,突然便有些不忍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蘇暮然一定無比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他孤獨了太久,一定很渴望如普通人一般,有妻有子伴他左右。
所以他才乾什麼都要讓她陪著,吃飯要她陪著,批閱奏折要她陪著,睡覺也要她陪著。
雖然他總是表現出一副冷冷淡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但是無形中他對她的依賴,已經到了黏人的程度。
他對她熱得像一團火,對彆人卻冷得像塊冰,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有可能是他最後一個孩子。
所以,珞珈不忍心殺掉這個孩子,卻又不願意讓他生在皇家受苦,矛盾極了。
默默想了許久,她終於有了決定。
她就隻試一回,如果小產了,便是天意,如果沒有小產,她便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兩個時辰前還想著絕對不會生下這個孩子,現在就改了主意。
隻怪她心太軟。
珞珈歎口氣,不再多想,安心睡覺。
過了兩日,傷寒痊愈,珞珈終於可以下床走動。
剛懷孕這個階段最容易滑胎,所以她不打算往後拖,把身邊的侍女全指使去做事之後,珞珈獨自站在殿前的台階上,準備來一個平沙落雁式。
她害怕摔得太疼,做了好一會兒心理準備,才走到台階邊緣,一腳踩實,一腳抬起,一咬牙一閉眼,故意踏空,一陣天旋地轉,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珞珈仰麵躺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好疼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