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漸漸升高,晚霞卻遲遲未落下。
於是但見那白玉盤被染上一層紫,像是被紫羅蘭的色素侵染後,再也洗不白一樣。
紫色月光下的花花樹樹,一草一木,似乎都有著自己的生命節奏一般,婆娑而立,述說著數字生命的奇跡。
兩個少年人步伐急促,穿過無人的街道。
他們腰部的錢袋子也被裝得滿當當,終於不再叮當作響。
淺紫色的月光撲在那兩張稚嫩的小臉兒上,兩個孩子既開心又興奮,一路跑一路笑,討論的聲音就沒停下過。
“這次的二百八十金,加上次的五十,和上上次的三十,咱們能在長安城裡租個正經好些的廂房了!”宋家順沉穩的聲線變得興奮,一邊倒著跑,一邊看向自己身後的小姑娘。
張靜雯看上去也很高興,素淨的小臉上掛著笑,氣喘籲籲的:“是啊,我還從來沒想過,咱們也能掙這麼多……第三年了,這麼多錢……要是論以前,真是想也不敢想……”
宋家順舔了舔唇,咽了口唾沫道:“欸,小蚊子,怎麼樣,這回有了錢,哥給你買條裙子?”
張靜雯一愣,立刻拒絕道:“不要,好不容易有了錢,省著點花,長安的租金都是四大主城裡最便宜的了……可咱這點錢,都不夠一套廂房四個月的,要想在這兒買上房安穩下來,指不定得猴年馬月了。”
倒著跑的少年腳步一頓,笑容滿麵:“不要緊,咱們現在跟了藺城主,橫豎都能有口吃的——買嘛,你不是總說以前穿校服褲子不好看,你媽剛同意買裙子就……”
滑倒少年的笑容突然淡了下來,不說話了。
少女的臉上的笑容也淡去,隻
餘一層難過的苦澀。
良久。
少年圓圓的臉蛋兒上,
蒙上了一層汗,
有些悶悶地呸了一聲,掐著腰閉了閉眼,惡聲道:
“操,我提這個乾嘛。”
“嗐,沒事啦,”女孩子勉強苦笑了下,紫色的月光縈在她的周身,“你說,我們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還活著麼?”
宋家順咽了口唾沫,給自己打了打氣道:“嗐!那有什麼不可能的!我看我們的希望很大——咱就當是放了個超長款的暑假,還有Npc體驗券,哈哈哈哈,到時候咱們回去,驚豔所有人好吧!”
少年誇張的口氣,聽得少女也笑起來,“那我一定買全世界最好看的小裙子,還要找一個像剛剛那個哥哥一樣好看的男朋友。”
少年皺起眉頭,眼睛眨得飛快,嘴巴無意識地嘟起來:“誰,誰啊?藺城主?”
少女的眼中似有亮晶晶的光芒:“當然不是,城主太傻了,我比較喜歡聰明的嘛——我是說剛剛城主身邊,那個超級好看的小哥哥,你看清他的ID了嘛?封什麼雪你知道嘛?中間那個字我不認識嘛。”
宋家順長歎一口氣:“算了算了,我給你查查——哦,讀‘止’。”
張靜雯:“嘿嘿,封徵雪,那還挺好聽的欸,欸?不對呀……這個漂亮哥哥,是高階Npc,還是……?”
宋家順也一愣,沉吟良久,很大聲地說了一聲“操”作為語助詞。
而這時,張靜雯也反應過來,突然大叫出聲:
“我去!我想明白了!原來藺城主追了三個月的異常玩家就是他?!我靠我靠我靠!!!雖然早有耳聞,但這次是見到活的了!!我就說,他如果是玩家,我怎麼可能看不加你他的根骨值——不對!他要是玩家,怎麼可能讓藺城主跪在他腳下!”
張靜雯嘟嘟囔囔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麵:“啊啊啊!!!我好像親眼目睹了什麼大八卦!那現在呢?藺城主是成功了嗎?我急急急急!!”
宋家順無奈地歎了口氣,笑道:“……額,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彆急……就算還沒成功,你看他倆剛剛那狀態,也是快有了吧……”
文靜的女孩已經變身成咆哮體質:“啊?啊?啊?這個世界裡的男男!難道還能生子嗎?!”
宋家順崩潰仰天:“嘶!我他喵說的是有關係!——啊,我的上帝!你們女孩子的腦子裡麵,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轉眼間,這兩個少年人說著話,在不見一人的密林裡打轉兒。
他們走的算得上“員工通道”,是藺司沉專為參與副本的Npc們開辟的上下班的路,很隱蔽,基本沒可能被玩家們發現。
聊天加數錢耽誤了些時間,再回頭看時,月亮已上中天。
然而詭異是,那紫色的彩霞依舊沒有落下,正紋絲不變地掛在西天上。
正此時,那叫宋家順的少年眨了眨眼,便隻見一個奔的飛快的虛影,從密林的五十尺外掠過。
速度飛快,速度
像是Boss,輕功身形倒像是玩家……
“咦?你看清了嗎?那個虛影。”
宋家順有些懷疑地將眸光投向虛影的消失處。
少女迷茫地眨了眨眼,“啊?什麼虛影?”
“剛剛那個嗖——!往那邊黑塔跑了,門派輕功居然還有點像是玩家……”
“咋可能呀,黑塔副本都開啟了,就算是[月明歸]和[風逐雪]團隊裡的團員,也得是有人邀請才能進吧?”張靜雯道,“我看是你眼睛花了吧?”
宋家順摸摸腦袋:“欸?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啊……”
*
當封徵雪的前男友曹精誠,頂著一個[風逐雪]的團隊名字,出現在黑塔副本入口的時候。
藺司沉本沉正□□著上半身趴在床上,半眯著眼時不時發出悶哼:
“啊呀呀,疼疼疼,好疼!”
而封徵雪本雪正在他身上施針,並試圖緩解他多年的內風濕、關節炎、和虛火過旺的胡亂“起立”等嚴峻問題。
便聽係統音播報著新提示:
【您的“打了麼”訂單接新單啦,係統已為您自動接單,這次的玩家ID號是:1438438-曹慕雪,歸屬團隊[風逐雪],請問是否現在就打?】
封徵雪微微凝眉,眼神微轉,像是沒聽見一般,沒話說。
藺司沉倒是繼續哼哼唧唧。
他的背脊線條流暢優美,插了半背的銀針,一根根在長明燈的照耀下泛著瑩瑩的光芒,當他輕輕轉動身體,那雄壯的背部肌肉便隨之凸顯出來,仿佛勾勒出一幅迷人的圖案。
“怎麼說?你前夫來了,好像還上了勾你時用的號吧?”
封徵雪腦海中浮現出了很久之前,曹精誠剛建號帶他體驗時,試圖在遊戲裡親他的畫麵。
兩秒後,封徵雪把藺司沉背上的銀針一根根取下。
“係統問你話。”封徵雪在對藺司沉道。
藺司沉垂著眼回過頭,微微勾起的唇角很明顯是在裝作聽不懂:“嗯?”
封徵雪麵無表情:“現在就打?”
*
黑塔的樓梯蜿蜒向上,通道彎曲盤旋。
從藺司沉的密室辦事處,重新回到這黑暗的空間,便見濃重的陰影已然籠罩了一切,似乎吞噬著光亮,連瑩瑩的綠光也消失,就連小窗口處射進來的紫霞與月光也非常暗淡。
昏黃的長明燈隻能勉強照亮周圍的一小片區域,顯然已經沒什麼卵用。
【第四波小怪已刷新】的係統提示,象征著祝長風已經獨自闖過了三波小怪的進攻。
可不是。
封徵雪給他紮針時,這偷懶愛閒的藺某人,便已將“閉門羹”發了兩份,又將“欠條”也打了兩張,拒了兩波討要工資的“小怪”員工之後,還畫出大餅說,副本結算後,工資紅包找藺雲謙去一起領。
封徵雪涼涼的目光看了眼黑塔最底層,隻見那黑漆漆一片看不見半個人影。
遂淡淡垂
眉,又借著長明燈的微弱光芒看了眼切了玩家號的藺司沉,臉色好像愈發白了。
封徵雪原本的意思是,讓藺司沉趕緊用首領大號結束戰鬥也就算了,可這人一意孤行,偏要切小號來,說是要陪他。
其態度堅決,好比那烏龜吃秤砣,鐵了心了。
“你,沒事?”
封徵雪的聲音淡淡的。
藺司沉抿直了唇:“我有點事。”
“嗯?”
“你剛剛那針紮哪了?”
“說了穴位你知道?”
“壞了,我咋感覺好像有點軟了?”
封徵雪:“……”
封徵雪沉吟須臾,無奈道:
“……紮那幾個針,本來就是要消下去的。”
本來就不是什麼見得了光的話題,兩人將小話說得很低聲。
這時隻聽一個故作深情的男聲,用了傳音喇叭,將喊話唱得震天響,整個黑塔內都能聽到。
“阿雪?你在麼?你也沒有下線,對麼?”
“阿雪,你在哪裡?我聽說、我聽說……你三月沒有下線了,對麼?”
“阿雪……你是在等我麼?”
“不,其實是我在等你,我好想你,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風逐雪]這個幫會,是我為你建的,你或許不知道,我打理了他很多很多年,其實在正式認識你之前,我便已經喜歡你許久……”
“——咳咳。”
兩聲響徹全區全服、所有長安城的咳嗽,完全壓過了黑塔內的喇叭廣播。
隻聽一個沉涼磁性的男聲,笑著嘲諷道:“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屁也不是。”
曹精誠的聲音哽住。
良久,呢喃道:“啊,是在跟我說話?”
“當然,”動聽且磁性的男聲輕笑一聲,“他看過我下麵了,懂?”
曹精誠:?
封徵雪:?
祝長風:?
全區全服正在長安城裡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