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低著頭哽咽著回答:“在這個節目中,不就是拚的誰比誰心更硬,更熬的下去嗎?我承認我熬不下去,我沒辦法硬起心腸,看一個孩子真的就那麼死了,我投降了!我輸了!我認了!”口氣並不如她在電視節目上那樣的鎮定從容,有些激動,可以看出她內心的掙紮。
“秀芳看了你們的節目,她整宿沒有睡著。”仇老師紅著眼眶說,“為了不讓她一輩子背上一個見死不救的心理包袱,我勸她一切看淡。救了就救了,不為彆的,隻為自己心安。”
錢惠娟從裡麵出來,跪在仇秀芳麵前:“秀芳,謝謝你!我一定讓浩浩記住,是他姐姐救了他!”
秀芳低頭看向錢惠娟,笑了一聲:“不用了,我沒有打算原諒你!我隻有一個弟弟,就是傑傑,浩浩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隻是向我的心投降。如果你還有心的話,你把你從朱秋遠手裡拿的一萬兩千塊錢捐出來。如果不是我媽這些年維持著家用,朱先生是沒有辦法積累這麼多的錢的。退一萬步講那裡麵也有我媽和朱秋遠的共同財產,你拿著不虧心嗎?”
錢惠娟沒想到仇秀芳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坐在地上,仇秀芳說:“你的感謝,隻限於嘴上說說,做做
戲,真金白銀,在你心裡,可比你兒子的命還重要?”
錢惠娟訥訥地說:“我要是拿了出來,我和浩浩怎麼辦?”
“我媽養活了我們倆,我乾媽生了重病,還拖了我乾哥和巧珍,在農村把他們養大。你一個吃商品糧的護士,會養不活一個孩子?算了,我跟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有人要錢,有人要骨氣。我們是不同的人。”秀芳搖頭苦笑,“我傻,我蠢!我認了!另外,我在這裡也要跟朱家的人再說一句,我們一家三口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請你們不要再來說什麼骨肉親情。如果認感情,不會出軌,不會丟下我們不管,也不會丟下浩浩不管。彆再來惡心我們了,行嗎?”
那麼多的目光注視著錢惠娟,還有記者問錢惠娟:“你真的愛你的兒子嗎?小仇尚且能看不過去,她已經一退再退了,隻要你捐這麼點了,不要你背債了。你都不願意?”
引導已經開始,巧珍說電視台一定會逼著錢惠娟拿出那筆錢的,看著記者舌燦蓮花,錢惠娟已經被引入他們的思維,在記者的鏡頭下,那一刻她做下了一個,讓錢母聽見之後,拍青了大腿的決定:“秀芳說得對,我捐出那筆錢!”電視台拿到了一個他們想要的結果。
這個後續追蹤播出,以浩浩得到了仇秀芳的幫助,得以進行了手術,落下了帷幕。
但是對於很多人來說,看了這個節目,看見仇秀芳帶著激動的語氣,含著眼淚說的那一番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實在讓人意難平,憑什麼最後是好人硬不起心腸,去救了孩子,難道對秀芳不是一種傷害?憑什麼孩子的父親沒有得到懲罰?電視鏡頭裡有縣人民醫院的地址,還是放大了鏡頭的。這個時代沒有互聯網,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但是彆小看觀眾的力量,他們可以通過信件,去表達。
有人寄信給欄目組,有人直接寫信給醫院,信件如雪花一樣從四麵八方飛來。信件分成了三類,一種是對秀芳的支持,類似秀芳不哭,你是最美的女孩。更多的是對朱秋遠的譴責,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和父親。對於錢惠娟,因為她去捐出了錢,還要帶著浩浩,倒是還好,比較多的聲音是希望浩浩能夠
痊愈。
在這樣的前提下,仇秀芳的外公打了電話給自己以前的同事,現在衛生係統的領導,原本這個領導也知道朱秋遠乾的事情太不地道,但是人家已經是科室主任,業務上沒毛病。如果故意打壓豈不是有公私不分之嫌?現在借著社會輿論,他打電話給醫院領導提了一下,一個醫生品德至關重要,這樣品德的醫生怎麼能夠在領導崗位上?這個就沒問題了。畢竟這是群眾的聲音。
牆倒眾人推,醫院領導也接到了很多來信,要求對朱秋遠處理。上級領導的一句話,更是讓他下了決心,找來了朱秋遠:“老朱啊!你那個事情,鬨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辦法收場了。社會反響很大了,人家怕你的品德影響整個工作。”
朱秋遠心裡頭難受,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今天的地步?人到中年,身邊就拿來的工資,其他什麼都沒有了,到了孑然一身的地步。醫院已經給他分過房了,不可能再分房,兒子女兒已經表明態度不認他了,錢惠娟和他也徹底鬨翻。他好像又回歸到了最初剛剛進入醫院的樣子,一無所有。唯獨這個科室主任的頭銜還值點錢,也還需要很多年,才能有個穩定的生活,可是他這個年紀再成家,再生孩子?他很心煩。
“院長,我這麼多年一直兢兢業業,工作中並沒有太大的差錯。”朱秋遠沒想到這件私事還會影響到他的工作。
院長歎了口氣:“老朱,這個我知道,但是人民群眾不知道,他們不敢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手上。所以我們研究決定,把你調成工作人員,掛號收費這裡?”
聽到這個消息,朱秋遠簡直不敢置信,成為掛號收費的工作人員,彆說錢少一大半,就是他的臉往哪裡擱?他是一個外科醫生,他的手藝就這麼廢了?領導們是怎麼想的?他站在那裡說:“是不是仇同興給了什麼指示,讓你們對付我?”
“仇老要對付你,早就對付你了!還會等到現在?”院長從桌上拿出一疊群眾來信,扔給他:“你自己看看!上級領導說了,你這個影響太壞了。要是不處理,以後大家都會覺得醫生這個群體都是沒有品德的。”
“這些隻是來信,你不
知道我這裡接了多少電話,打進來要處理你的。你願意去就去,實在不願意,現在外麵已經開始什麼辭職下海的。你也可以試試!我不勉強。”院長站起來,“老朱,你真的昏頭了,欺負人也沒這麼欺負的。是自己錯了,離婚了就離婚了,還欺門上戶了,上電視了,現在好了!這麼安排你是要平民憤,知道嗎?你讓我怎麼辦?算了,哪個崗位不是為人民服務。等下去行政科報到,好好乾吧!”
朱秋遠出院長室的時候渾渾噩噩,他回到科室裡,上麵已經打了電話下來,說讓他立刻離崗。而科室裡和他一直競爭的一個副主任,被叫了上去。立馬有拍馬屁的叫,秦副主任馬上升主任了!
無論什麼時代,都不乏逢高踩低,但是這個時代又特殊,崗位沒有流動的,領導安排什麼就是什麼,辭職了外麵去可能連口飯都沒得吃,朱秋遠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很久,比自己預計地要糟糕太多。
年輕的時候,還有希望,這個時候被轉崗成為行政人員,一切都完了。直到,那個副主任進來。立刻有人問:“是不是您成咱們的主任了?”那人臉上的笑容就說明了一切,不過他做不做主任跟自己已經沒有關係了。
朱秋遠收拾起了自己的物品,拿著走了出去,走道上看見了鼻青臉腫的錢惠娟。因為錢惠娟捐了那一筆錢,錢家父母與錢惠娟一下子鬨翻了。女兒離婚了,還帶著一個生病的孩子,居然把那一筆錢給捐了,以後日子怎麼過?難道還要娘家貼她嗎?他們的兒子拿什麼結婚?
錢母怒了,把錢惠娟按在地上打:“你不要癡心妄想,以後我會給你帶孩子!”
錢惠娟從地上爬起來,她還要去單位裡辦理延長假期的手續,就在這裡遇見了朱秋遠,之前,雖然人到中年,但是朱秋遠一直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性的魅力,現在他憔悴而且沮喪,整個人非常糟糕。
兩人交錯而過,朱秋遠踏進了行政科的辦公室,錢惠娟去了隔壁人事科。
“朱秋遠被調去做收費了知道不?這可是咱們醫院開天辟地第一次啊!外科醫生沒有業務上的重大過失,調離醫務崗位。”
“那他不是一輩子都完了
嗎?”
“誰叫他心那麼狠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哎呦,惠娟啊!回來啦?你兒子怎麼樣了?”
錢惠娟聽見同事的問話,一下子無法回答,朱秋遠的前途徹底沒有了。自己因為要照顧浩浩,還有很多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該怎麼辦?
朱秋遠去收費沒幾天,就被收費那裡的人嫌棄地不行,告狀到上麵,他被叫了上去,被領導罵了一通之後,他又被院長叫去了辦公室。
院長很客氣地說:“老朱,多年的同事了!看來你乾收費也不行,我也是想來想去,要怎麼幫你,把你調到小石鄉衛生院去,怎麼樣?那裡醫療力量薄弱,你過去還能發揮作用,我也能跟上級交代,你看呢?”
小石鄉是這個縣裡最偏最窮的一個鄉鎮,從縣城騎車過去一個多小時,鄉衛生院條件很差,要是以往,讓他這樣的骨乾過去,簡直就是笑話,現在他對這個安排還隻能感激涕零。而且他明白,他是上了上級領導黑名單了,這輩子想要調回來是不可能了!隻能安慰自己總比做收費好!
消息傳到仇秀芳耳朵裡,高興之餘,她不禁想到自己當初跟林巧珍吵架是多麼的愚蠢,要是再吵下去,估計被巧珍弄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以後她要好好抱住巧珍的大腿,巧珍隻適合做朋友,不適合做敵人。
仇老師聽見女兒這麼說,搖了搖頭:“沒那麼可怕,她隻是走一步算一步,再說了,你那點小孩子家家的事情,人家根本不會放在眼裡,最多給你點教訓。不過你說的對,她真的適合做朋友,好好跟人學為人處世,哪怕學不會人家的精明,學會你乾媽的善良,拎得清也是好的。巧珍忙,大偉又出國了,暑假裡沒事的時候,多去陪陪你乾媽,你有空的啊!”
仇秀芳聽了仇老師的話,一個禮拜起碼會過來一次陪著來娣聊天,幫來娣洗洗頭,給她剪剪指甲。
阿蘭嬢嬢總是誇秀芳說:“來娣啊,秀芳倒是真的跟親女兒一樣啊!”
“是啊,這個乾女兒真的跟親的一樣,菊英也跟自己親妹妹一樣,我這個真是福氣不要太好哦!”
秀芳被誇心裡開心地不得了,晚上巧珍回來,一起陪著來娣吃飯,巧珍看秀芳越來越疏朗,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的尖酸刻薄判若兩人,也替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