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均用不是白丁, 他出身極好,曾任元朝南京應天治中官, 方國珍接受招安的時候, 朝廷給他的官職也隻是治中而已, 今年才升到江浙行省參政, 所以趙均用的起點是很高的, 他不同於亂世底層出身的將領, 他是個文武兼備的人才,這樣的人才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極少數。
“怎麼樣了?”林淵坐在臨時搭建的營地裡, 麵前還擺著食物——饃夾火腿, 這個火腿是豬腿做的, 不是現代的澱粉食物,這樣吃起來很香, 也方便, 就是費腮幫子,嚼著有些費勁。
不過這肉夾饃隻有林淵和宋石昭他們有供應, 畢竟現在養豬的人在少數。
羅本一邊吃著肉夾饃一邊問:“您為何說這是肉夾饃, 這不是饃夾肉嗎?”
林淵咬下一口,喝了口水咽下去後才說:“肉夾之以饃。”
羅本一愣,笑道:“原來是這麼個肉夾饃。”
戰報一直沒有傳來, 林淵有些焦慮,但他的焦慮是隱晦的,不會來回踱步,也不會麵露憂愁, 相反,他越是焦慮,表現的就越是沉穩。
羅本還以為這是因為林淵勝券在握,所以能平靜的等待著勝利的消息。
“趙均用……”羅本忽然說,“我聽說過此人,原先是狗朝廷的官,後來與另一人一同逃往郭子興座下,此人倒還算眼光長遠,不似那方國珍畏首畏尾。”
林淵想了想,忽然說:“有時候畏首畏尾的人才活得長久。”
方國珍活到了最後,曆史上活到最後的大多數都不是英雄,而是小人。
羅本一愣,竟不知該如何把話接下去了。
就在此時,戰報終於傳來了。
一般這個時候不是勝了就是敗了,或是請求增援,隻有這三個選項。
小兵一身泥土和血汙,像是剛剛從屍海中爬出來,他策馬而來,被領到林淵麵前,雙膝一跪便呼吸急促地報完了戰報。
如同林淵猜想的一樣,他們贏了,趙均用被陳柏鬆砍下了腦袋,懸掛在長杆上,負隅抵抗的心腹們還想繼續突圍,都被朱元璋和李從戎斬殺。
現在他們正在清點己方陣亡的人數和戰俘的人數。
不過也沒剩多少了,有些士兵看形勢不對就爬上了山——想要活命心思活絡的人總能找到辦法,而陳柏鬆他們也不準備上山去搜人,太耗人力,也沒有太多意義。
戰俘們被圍起來,他們大多數人其實沒有胸甲,也沒有什麼護心鏡,甚至連範陽帽,都是有些有,有些沒有,可這已經算不錯的了,畢竟軍需處處都要錢,銀子不是取之不竭的,孫德崖也不是什麼手握巨款的人,哪怕有資助他的商人,也不足以給所有士兵都配備上昂貴的裝備。
現如今的所有軍隊,除了林淵手上的,大多都是如此。
林淵幾乎把所有能用的錢都用在了軍需上,興化的鹽廠給他提供了金錢援助,而糧草都是商人們讚助的,所以他最大的支出就是武器裝備。
這次出兵,糧草基本上都是沈富無償送給他的,並且沈富的小兒子沈榮也一路跟了過來,他得學著怎麼隨兵,知道路線以後才好安排後續的送糧。
林淵覺得這些商人不掙錢都不可能,他們簡直是不要命了,為了錢連自己都可以放在險境之中。
把這些戰俘送到汝寧是不可能的,路途遙遠,人數眾多,他也抽不出那麼多人手去押送。
帶著他們打仗?戰事一起就逃,反而會紊亂軍心。
還得耗費更多的糧食。
林淵想起了白起,可他不能學白起,坑殺那麼多人,有違天和也就罷了,但他一直記得自己為什麼會走到今天,就是為了讓幼童不再日夜啼哭,讓人們能不必擔心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讓他們能靠的雙手創造更好的生活。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把人命視作無物的魔鬼。
即便他知道學習白起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但不是唯一的辦法。
“貫中,這些戰俘……”林淵尋求羅貫中的意見,他暫時想不到應對之策,而這又是迫在眉睫的事。
羅貫中看了眼林淵,他已經明白了林淵的意思,林淵不想殺了這些戰俘,但留著他們又是禍害,羅貫中想了想,沉聲說:“大人何不讓他們自尋生路?”
林淵低聲:“讓他們走?”
羅貫中點頭:“這裡距濠州不算近,他們就算走回去也要一段時日,況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回去。”
會有許多人死在路上,死在饑餓,疾病和誤食上。
林淵明白了,這是他能做的最後一個選擇。
他招來小兵,給了他密信,陳柏鬆和朱元璋都知道他的筆跡,在戰場上必須要有信物才能執行命令,李從戎——他到現在為止都不識字,所以他的軍師是林淵給他挑選出來的,對林淵的忠誠程度毋庸置疑。
這個軍師還是宋石昭的得意弟子——楊少偉,此人年紀不大,心眼不少,繼承了宋石昭的陰謀詭計,現在要稱為足智多謀,並且也繼承了宋石昭的小心眼,這師徒二人加在一起,積累的醋可以灌死人。
但他確實對林淵很忠誠,這是宋石昭給他洗腦洗出來的,林淵甚至覺得他一個指令,楊少偉就能因此去死。
這也是讓他放心把楊少偉放在李從戎身邊的原因。
畢竟李從戎實在不是一個能讓人放心的人,他是個性格外放,有什麼說什麼,沒什麼城府的人,但他也擁有很多優點,爽朗,大方,從不以陰暗的想法揣度彆人的意思,他就像一輪小太陽,身邊的人都不會對他產生什麼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