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普勝看著林淵, 他當然知道林淵,也清楚林淵一路走來都做了些什麼。
鄒普勝從沒有小瞧過任何在亂世中立足的人, 也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端著, 什麼時候該低頭。
他對林淵說:“南王找我, 自然是有要事。”
林淵笑道:“初至漢陽寶地, 自然需要老人領路。”
鄒普勝:“鄒某自然聽憑南王差遣。”
他還挺調皮地說:“比起利刃, 自然是榮華富貴更得人心。”
林淵看著這麼個一把年紀的中年男人賣萌, 雞皮疙瘩差點沒掉一地。
漢陽的百姓現在都躲在屋子裡。
晚上甚至不敢點燈,一家人瑟縮在小小的屋子裡, 希望明天一早, 生活又變回以前那樣, 不管好壞,至少安穩, 他們熟悉那樣的生活, 並不想做什麼改變。
有反叛精神的人早就被殺了,活到現在的, 基本都溫順如牛羊。
林淵記得自己曾經看電視, 有人說:
“中國的勞動人民,是世界上最能吃苦耐勞的人。”
“當富裕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時候,人們隻希望能吃飽穿暖, 吃飽穿暖得不到保障的時候,人們隻希望能平安的活著,當活著這個底線都被刺破的時候,人們才會拿起武器造反。”
不被逼到絕路, 人們隻希望能依靠雙手活下去。
“家裡快沒吃的了。”女人從缸裡舀出最後一點糧食,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公婆,她臉上的皺紋就像乾涸的土地,目光中沒有一絲神采,她的孩子就坐在她的腳下,小聲抽泣著想吃東西。
人餓到了極限,是會餓哭的,那種感覺無法形容。
隻要給一口吃的,叫他們乾什麼都行。
並且這極度饑餓的記憶,會伴隨他們一生。
“給你男人煮一碗。”婆婆躺在炕上,她一動不動,閉著眼睛。
公公也不說話,當走到山窮水儘的時候,所有的資源都要優先供給給家裡的勞動力。
隻有最結實的那個活下來,彆的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女人看著那一碗粗糧,嘴裡分泌著唾液。
她想吃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隻要嘴裡有點東西,她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男人忽然站起來:“我出去找吃的。”
一家人都看向他。
男人堅定道:“娘,就是都給我吃了,家裡也沒糧了,都得餓死。”
“你不能出去!”婆婆瞪大眼睛,“外頭那麼亂,要是你沒了,咱們都活不了!”
男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娘,我會小心些。”
他不敢回頭,害怕自己會留下,可他也知道留下以後他要麵對的,就是渴死餓死。
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除了一些一看就不是漢陽官兵的士兵在巡邏,他躲著這些士兵走,唯恐被他們看見,他知道這些當兵的,打仗的時候根本不把人命當命,他們殺了人,也不必麵對任何責罰,而他們這些死了的,就是真死了,也沒人會給她們伸冤。
男人慌張的在小巷裡穿梭,他不知道去哪兒找糧食,但他也沒有彆的辦法。
他驚慌之下,一頭撞到了一個人的背後。
男人僵住了,他後悔自己怎麼沒有拿把刀出來。
他隻能傻愣愣地站在那,看著被自己撞到的,穿著兵服的人轉過身。
他要死了,男人深吸一口氣,想做最後的殊死搏鬥。
卻不料那當兵的一看到他,就露出一口牙,他笑著說:“難得看有百姓出來,你是出來買糧食的吧?”
男人數次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他全身都在顫抖,額頭流下冷汗,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快去吧,還是以前的集市,不過這些日子在做整改,買糧食的話你得朝前再走幾步。”當兵的說,“要我帶你去不?”
男人結結巴巴:“不、不用……我自己……”
當兵的笑道:“這巧這會兒我不值班,我帶你過去。”
說著就拍了拍男人的背,男人不敢反抗,隻能跟著當兵的走,一路上都在找機會想逃跑,誰知道這個當兵的想乾什麼,或許是想把他騙到更荒的地方再要他的命。
結果男人就這麼找了一路機會,他畢竟餓的久了,沒什麼力氣,反抗是不敢反抗的,隻能找機會逃。
結果等到了地方,他還沒能跑掉。
“到了,你要買什麼就自己去吧。”當兵的說,“對了,我叫周大山,是步兵三連二排四營八班的,你要是覺得我人不錯,你到時候就去軍營給我送麵錦旗,咱們這叫互相方便。”
上峰說了,隻要他們為百姓辦事,百姓感激他們,給軍營裡送了錦旗,他們就能得到獎金。
要是錦旗收得多了,還能得一套房。
當兵的現在都卯著勁的想要表現,就看誰先拿到房。
上頭獎勵的房子都是好房子,地段好,也大,前後都有攤販和集市,是拿著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的房子,要是有這樣一套房子,以後娶媳婦成親的可能性也更大。
男人隻能一個勁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