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年並不是什麼喜好金銀玩物的人。
當年,他被某些貴族暗地裡罵,罵他再怎麼往上爬,都改不了骨子裡寒門書生的那種窮酸味兒。
甚至李宜年私下裡也自嘲過:有些東西,他的確早就習慣了。
這樣的一個人,要說會將身後陵墓建造成這樣,衛渡真的很難相信。
當然,也不能排除李宜年後來改了性子的可能。
讓衛渡最終確定這並非是故友陵墓的,其實是一尊青銅像。
儘管已經鏽跡斑駁,很難分辨出雕塑得究竟是什麼東西。
但衛渡以前見過同類型的青銅製品,所以還是勉強認了出來:這應當是一隻雄鷹。
衛渡仔細端詳著青銅像。
他以前就養過一隻雄鷹,十分喜愛,時常帶在身上。
然而,李宜年對那隻雄鷹可謂是討厭至極,以至於見了就走,很難說清究竟是憎惡還是懼怕。
這件事甚至讓衛渡困惑了很久。
男兒滿懷壯誌,便如同鷹擊長空一般。
鷹之勇猛,禽類罕見。作為自己的愛寵,它又不可能攻擊李宜年。為什麼要避之不及呢?
直到此時此刻,自己最喜歡的動物仍然是鷹。
鷹本來就很好。
想到這裡,衛渡整個人驀地一愣,臉色慢慢變得詭異起來。
他身體略有僵硬地,重新回頭望向這座恢弘的陵墓。
如果這座陵墓不是李宜年的,卻又是由李宜年親自督建的,規格宏大,地點還是在涼國。
那它最有可能的,豈不是……自己的墓?
可是為什麼呢?
衛渡感到不明白。
他們是知道我的。
我從不信什麼死後的世界。
既如此,為什麼要浪費這麼多不必要的人力物力修建陵墓,又放置這麼多的金銀珠寶呢?
若是換了旁人,衛渡或許能夠理解這種做法。
可李宜年並不是拘泥死板的人。他當明白,若真有死後世界,我即便能夠借此享受富貴,也不會感到開心。
衛渡繼續探查陵墓。
他覺得這裡一定還藏著某種秘密,令李宜年之所以如此做的秘密。
仔細地看了一圈,衛渡卻沒能在陪葬室找到什麼線索。
很多陪葬品堆積在一起,暫時也不能去查看下麵的東西。
他便同李玄明教授說了一聲,獨自前往其他的墓室,想要儘快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個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衛渡一無所獲。
關於這座陵墓其實是自己的衣冠塚,證據倒是越來越多。
午餐是由研究所提供的,就在陵墓外不遠的營地內。
導演給的假期隻有一天。
衛渡必須在今天晚上十點前抵達機場,明天早上繼續去片場拍戲。
因此,用過午飯後,他連一分鐘都沒有休息,就再次下了墓。
營地裡,焦龍還沒吃完,見狀感慨道:“李老,衛渡對這座李相墓還真是感興趣啊!他在各個墓室裡轉了一上午,一點兒不嫌累就算了,沒想到中午也不休息一下。”
李玄明點點頭:“我看他遲早是要離開娛樂圈的。”
焦龍笑了一下沒說話。
敢情您老還想著收他當學生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下午四點,衛渡終於找到了一點痕跡。
他戴著手套,慢慢摸索觀察著一處牆壁。
這裡似乎有些違和。
該怎麼形容呢?
就好像是一個漢字,明明每一筆都寫得堪稱完美,可是搭在一起,這個字卻沒有那麼好看,反而顯得有一點怪。
是原本的一個“木”字,中途被硬生生改成了“林”字的感覺。
這種違和感似乎早就有了。
衛渡閉上眼,努力捕捉著閃爍在腦海裡的那抹靈光。
陵墓的選址,是當年的涼國,這沒有錯。
可這墓裡的東西,隱約帶有一點涼國風格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這個想法明晰之後,衛渡不再像之前那樣慢慢地觀察探索,而是加快腳步,尋找墓裡所有帶有涼國印記的東西。
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湧上心頭。
這座陵墓,會不會不是由李宜年建造的,而是由他改造的?
涼國地勢偏遠,人口與財富都不及衍國強盛。如果這個猜想為真的話,那它規格如此,原本必定是涼國某任國主的陵墓。
把一座涼國國主的墓,變成自己的衣冠塚,同樣匪夷所思。
然而,這至少比先前的那個猜測要合理得多——
一來,改墓比起建墓,所需要的人力小了數倍。而這裡的陪葬品,其中一半以上也是屬於那位涼國國主的,進一步削減了耗費;二來,自己戰死於這片土地,李宜年或許是出於替自己報仇的心思,挖開人家的墓,改成自己的衣冠塚。
“衛渡,你有了什麼發現嗎?”
衛渡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一係列的變化自然都被李玄明看在眼裡。
衛渡頷首道:“的確是有了一些猜測。”
剛剛所想都隻是猜測。彆說取信於人,就連自己都還不能確信。
想要證實它,自己眼下根本沒有足夠多的時間繼續探索,交給研究所的專家來做無疑是最合適的。
他上午已經從焦龍那裡得知,李相墓的存在,進一步坐實了李宜年的利己主義。
如果能夠證實這座陵墓並非是故友的墓,也能洗清一二。
衛渡緩緩開口。
“我懷疑,這並不是李宜年本人的墓,甚至也不是他監督建造出來的墓。”
“我們看到的陵墓,其實是一座被精心改造的陵墓。李宜年將一座涼國國君的墓,改成了大衍護國將軍的衣冠塚。”
有道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衛渡的一番話,在說出瞬間就把周圍的人都震住了,效果絲毫不遜於當初在節目上的發言。
李玄明甚至被驚得咳嗽了幾聲:“衛渡啊,我知道你素來有自己的主意。可是考古曆史這件事,是不能憑借靈感、猜測來進行的。”
他邀請衛渡過來,確實存著一點對方為研究所帶來驚喜的心思,但更多的隻是前輩對於後生純粹的欣賞。
沒想到衛渡這一開口,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嚇才更合適。
“李教授說得是。”
衛渡態度謙遜道:“我也隻是因為發現了一點東西,所以產生了這種猜想。您問了,我就說出來罷了。”
李玄明點點頭,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衛渡道:“教授,請您過來看看這兒。”
陵墓這麼大,發現陵墓的時間又不長,李玄明當然不可能將陵墓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查探清楚。
他來到衛渡所說的地方,單手扶著眼鏡仔細觀察。
約莫過了五分鐘,李玄明皺眉道:“好像是有一點奇怪的痕跡。”
隨即又搖搖頭:“但是太不清楚了,畢竟年月已經過去這麼久,肉眼是不能做出判斷的,必須使用專業儀器鑒定才可以得出結論。”
“小白,你出去說一下這裡的情況。”
受驚的幾個研究所成員當中,很快有一名年輕人出來道:“好的,李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