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大家也不會發現,畢竟棉花產量那樣少,能買到的人家必然是頂級豪門,不會跟他們計較,甚至會幫著隱瞞。
誰知道趕上邊域的棉花大豐收,他們這些棉花雖然稀罕,那樣也沒那麼稀罕,這下產地被曝出有些沒品的人家就盯上他們的技術。
畢竟以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棉花的好處,就不會想要什麼種田的技術。可如今都知道了,這東西突然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就跟有一件寶貝,沒人知道它是寶貝的時候,那還算安全。等所有人都知道它是寶貝,那危險可就大了。
好在焦家的家主當機立斷,說自己家的人都可以教貴人們家的莊戶們怎麼種棉花,錢給夠就行。至於不給錢的,那就往後站。
不管內裡有多少臟亂,那些門戶的麵子還是要做足的,不就是給錢嗎?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焦家人口眾多,知道技術的能有十五六個人。賺這筆錢,勉強也算可以。
汴京那些門戶請走了十個,剩下的三個請到了江浙,還有一個到了蜀地,一個到了閩,最後一個才道宿勤郡。
畢竟他們宿勤郡偏遠,是那家人花了重金請過來的。
詹明也覺得能趕一趕種棉熱潮,所以想找紀彬商議。
畢竟自己有人脈,紀彬有田,他們湊一湊錢給那個請人過來的門戶,說不定能借用一下會種棉花的焦家人。
當然要準備的銀子應該會不少的。
可是想想棉花的價格,想想以後每年都能種棉花。這可是長久買賣。詹明相信紀彬一定懂的。
紀彬當然懂,但是他聽到詹明說他有田地的時候,忍不住道道∶詹兄,我那塊地,隻怕種不了棉花。
詹明驚訝看他,紀彬又道∶咱們宿勤郡有許多地方都不適宜種棉花,這棉花怕旱怕澇,喜陽,怕陰,而且對土層深度,對土地肥沃,都有要求。種這個東西,可不是簡單的活。
棉花這樣的好東西,紀彬當然略知一二,他之前那個時空裡,他們國家的棉花那可是最好的。如果能用一千兩來換他們那的棉花,紀彬現在立刻換好吧。
誰知道紀彬說完這些,詹明直接一拍桌子∶你都這樣說了,這生意,我們還不做嗎?畢竟紀彬都這樣了解,還這樣謹慎。
如果紀彬一拍腦袋就瞎跟風,自己還不敢跟他合作好嗎?
紀彬也笑∶好吧,我確實想做這生意,隻是要再買塊田地。不過買田是小事,請來焦家人才是真的。
想想都明白,現在的焦家人有多搶手。到哪肯定都是被追捧的,畢竟他們手握技術啊!技術這東西,不管在哪都是最值錢最有用的。
而且花重金請來焦家人過來的門戶,有那麼容易鬆口讓焦家人來幫他們嗎?就算鬆口過來幫忙,那他們又要出多少銀子?這都是問題。
紀彬想想自家的九千兩銀子,不會要賠進去大半吧?可這是棉花啊,這是種棉花啊。
要是能花九千兩,讓他家種上不少棉花,似乎又是值得的。如果能重來,他一定會把棉花的種植技術背上一百篇再穿越。
詹明道∶那家人是肯的,畢竟他花的錢太多,也想收回來一些。
詹明仔細講了,在宿勤郡那家人姓周,家裡良田乾畝,算是耕讀世家。去請焦家人的時候,花了近萬兩,才把人請過來。
可這錢實在太多,於是周家人跟焦農人商議,但凡宿勤郡的人來學技術,請焦農人,都是可以的。
當然了,要付錢。
+,這簡直是眾籌買技術好嗎。
周家負擔不起請人的錢,就放消息出來,讓想種棉花的人過去學習。立刻緩解他們花了近萬兩的壓力。
但這個做法,不僅能讓周家人回回血,還能收攬一波好名聲,又收下不少人情。到底什麼樣的鬼才想到這種方法的。
不過從近萬兩的請人費用來看,看來汴京的種棉熱潮,比想象中還要狂熱。近萬兩請一個人啊!果然有技術才是最厲害的。
跟詹明定下這件事後,紀彬心裡也就有數了。
而且不打算回紀灤村,直接寫信讓引娘寄來五千兩銀票,後日跟詹明一起去宿勤郡。
畢竟事情都定下來,肯定說做就做。做生意這事,那可是等不了的。若是晚一點,說不定就會錯過。
錢的事更是好辦,直接通過官府的驛站寄過來就行。雖然要用的費用不少,可安全啊。
紀彬又在春安城待了四五天,收到引娘寄過來的五千兩銀票,再加上自己身上的五百兩,顯然是足夠了的。
紀彬跟詹明出發去宿勤郡的事,眾人都知道,如意樓的柳掌櫃甚至給了自家東家的地址,還說有什麼事就去宿勤郡的如意樓,提紀彬自己的名字,那邊肯定有求必應。
畢竟紀彬雖然沒去過宿勤郡,那宿勤郡如意樓的掌櫃,可是知道紀彬名字的。
其實這次也是投石問路,看看情況。
畢章不知道焦農家的態度跟技術如何,能不能合作,還是見麵再談的。
可紀彬深知棉花的重要性。
以後棉這個東西,會走進千家萬戶,這比酒還要重要,是每家必不可缺的東西。作為一個合格的小貨郎,他肯定會注意這個生意的。就算這次不成,也要找機會試著種一種。
畢竟詹明說得對,他可是有土地的人,就算現在的土地不合適,那他還可以再買其他的啊。沒記錯的話,他家釀酒坊往西那條山泉水流,再往西一點,那邊土地質量不錯,也是沒人種。把那塊買下來耕種應該還不錯。
紀彬習慣性把事情想得周全,他寫信讓引娘寄錢的時候,同樣吩咐了這件事。那就是把山泉水北邊的地買下來。
就算棉花的事談不下去,他也可以種其他的東西。再說了,棉花這事,他想掙的不是快錢,是長久的生意。
他一定是個正統的華夏人,看著土地空著不種東西不建東西,就渾身不對勁。
至於把買田地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引娘,他也是不慌的。
就算沒買成,又或者多花錢,再或者出了什麼錯,那也沒什麼關係。等他回去再解決,也是沒問題的。
可紀彬沒想到的是,買田的事,比他想的還要複雜。因為去衙門說要買田的,不止引娘一個人。在他去宿勤郡的路上,引娘正在處理這件事。
邑伊縣縣衙的小吏也覺得稀奇。
去年一整年,能買大片土地的隻有紀彬一家,可今年竟然多了一戶。
大家現在都發財了嗎,怎麼動輒就要買幾百畝田的買,而且都買上好的田地?不僅如此,買幾畝地,幾十畝地的人也有,他們衙門終於能有點閒錢了,真不容易。
小吏不知道的是,這種事在興年很常見,畢竟以前南軍國連年征戰,誰敢買那麼多土地,稍不留神就要打仗。
可現在不同,國泰民安,來買土地的人就多了。
當然了,但是像引娘要買幾百畝地的還是很少見。
更少見的是,還有一個人,要跟引娘買同樣一塊土地。
眼前這位引娘也認識,正是邑伊縣城裡唯一一家彩帛店老板娘黃夫人,同樣是正兒八經管著彩帛店的人。
在引娘看黃夫人的同時,黃夫人也在打量她。
以引娘跟紀彬的名聲,這位肯定是認識的。
畢竟這一兩年裡,整個邑伊縣最有名的,就是這對年輕夫妻了。整個昌伊縣誰沒聽過他們的名聲。
聽說他家跟柴家,還有搶了小兒子親事的蔡家關係都不錯。
可想到那日蔡姐姐被她說的都快哭出來,黃夫人倒是不怎麼把眼前這位嬌嬌軟軟的紀娘子放在眼裡。
不過是個比蔡姐姐還小的小姑娘,還能從她手裡把地買走?就算是引娘先來的,那又如何?這契約不是還沒簽嗎?
引娘嘴角帶笑,客氣地縣衙小吏道∶煩請您多照看了,方才我跟村裡裡長把想買的土地位置已經寫下來,您看看吧。
小吏也笑道∶紀娘子客氣了,這上麵標注的十分清晰,隻是您要買良田百畝,還需要知縣老爺點頭才行。
幾畝地的事他們就能理,但五十畝以上,那就是知縣做主了。
兩人同時忽略旁邊的黃夫人,畢竟先來後到,引娘先把文書交上去的,雖然契約還沒簽,但黃夫人自然要往後排排。
誰料黃夫人開口道∶可巧了,我瞧著咱們是不是想買同一塊地?正好是我家村子的良田,是嗎?
這話說完,黃夫人看看自己身邊他們村的裡長。
這位裡長也連連點頭∶正是我們黃溝村的,若是買我們村的土地,還是我們優先吧?
引娘看了看對麵坐著的這兩個,心裡已經有數了。
此時場麵有些僵住。
梳理之後是這麼回事。
紀彬想買的土地,是他們釀酒坊常用溪流的北邊那塊地。
彆看隻有一條水源相隔,可溪流北邊的土地卻是良田,東邊的是沙地。東邊就是被紀彬建房子用的地。
當初以一百五十文一畝的價格買下來,能是什麼好地嗎。但凡能種點東西,紀彬也不至於現在還荒廢著。
可是溪流北邊的土地卻是不錯的,當初紀彬也考慮過,可那邊的土地太貴了,雖說沒人種,但土層很深,許多年沒人種,想必還很肥沃。
有時候就是這麼特殊,就算一個村子裡還分上等田跟下等田,隔著溪流土地不同,也正常的。
但話也說回來,當初紀彬買下的那塊肯定不便宜,他肯定買不起的。現在有錢了,自然想買好土地。
而溪流製北邊的土地,卻屬於另一個村子,正是黃夫人所在的黃溝村。
雖然買他們村的荒地,確實需要村裡裡長同意,但首先要來縣城報備,引娘的流程是沒錯的。
當然了,自家村子的人買村裡土地有優先權,這點也沒錯。
可引娘總覺得哪裡有些問題。怎麼就這樣巧?
她前幾天接到紀大哥的書信,不到三天時間就已經準備好東西來邑伊縣縣衙。這黃家偏巧就要買一樣的土地?
紀大哥說過,若是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
引娘笑∶雖說有這樣不成文的規定,自家村子裡的人,買自己村荒地是優先一些。但這塊地與我家買的山地相連,巧了,買相連土地的,也有優先權,這同樣是不成文的規定。
畢竟包括溪流山泉水到東邊的地都是她家的,若是買相連土地,自然還是她先。這條規定是不成文的,但也適用現在的情況。
黃夫人看看她,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伶牙俐齒,頗有些幾分厲害。
可她確實想買下這邊的土地,一是她原本就想種些東西,二是紀彬看中的,定然沒錯。
是的,黃夫人就是硬來搶的。
再說了,就算買不到也沒什麼,隻是拿下彆人喜歡的東西,感覺肯定不一樣。
她從親戚那無意得知,紀彬人在春安城,卻寫信回來讓紀娘子買地,定然是聽到什麼風聲。看看紀彬這生意做的,跟著他做事,肯定沒錯。
再說,她有條小道消息,說是各地如今都在種棉花,這棉花她偶然見過,可是個金貴的東西。若是能做成,她豈不是成了另一個荊姐?
那荊高莊的人一向傲慢,不管她怎麼說,荊高莊的布都不賣給她,卻願意賣給紀彬跟引娘,這兩個小毛孩子能做什麼?
若是她能做成棉花生意,不一定誰更厲害呢。
如果紀彬知道此事,隻會感慨種棉花的熱潮影響的太遠了,連邑伊縣的黃夫人都知道此事。隻是她不知道先去找懂技術的焦農人,估計也是了解的一知半解,就想來試試了。估計全天下她這樣胡亂跟風的還有很多吧。想想都知道,這樣跟風的下場,就是賠得血本無歸。
等引娘笑著說完另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明顯壓了黃夫人一頭。畢竟兩人手裡都不成文規定,那就等於誰都沒有。而且引娘的申請文書已經交上去了,顯然比黃夫人要快。
引娘也不跟這黃夫人糾纏,笑著對縣衙的小吏道∶麻煩您了,約莫什麼時候有消息,到時候我來回話。
小吏看著這兩位女子針鋒相對,心裡都捏把冷汗。
這位嬌嬌軟軟的紀娘子,怎麼也這樣厲害啊,不愧是紀彬的娘子。
小吏笑著道∶估計要個兩三天時間,因為是良田,買的也多。估計知縣老爺會問話,到時候請做好準備。
對了,紀老板呢,怎麼沒見他。
引娘笑∶他在春安城有事還沒回來,又跟人去了宿勤郡,所以這事隻能我來做了。
等引娘說完,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眼神淩厲片刻,軟綿地看向黃夫人∶可巧了,之前也有人問過我這些話,我估計她是隨口一問,我也是隨口一答,這話是不是傳到黃夫人耳朵了。
黃夫人愣怔片刻,她怎麼也沒想到,引娘腦子轉得這樣快。
引娘似笑非笑∶我家刺繡坊有位黃娘子,跟您可有親?她是個實誠人,沒什麼歪心思,我也信她不是故意的。
引娘忽然想起來,因為紀彬十多天沒回家,刺繡坊自然有人問幾句,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引娘隨口答了。
當時黃娘子也在,還問了句,咱們的刺繡好不好賣之類的話,反正就是閒談幾句。
而這位黃娘子,也是黃溝村的人。
她說怎麼那樣巧呢,自家說要買地,黃夫人也要買那一塊。估計是從哪聽來幾句,也就來給她家添堵了?
黃夫人捂嘴笑∶瞧瞧你,小小年紀,想的倒挺多。我也算是個生意人,雖說沒你家賺的銀子多,但也不會做這種事啊。
引娘點頭∶是了,確實不會。黃夫人為人大度,又是經年做買賣的,怎麼會做這樣不厚道的事呢。想著年前紀灤村人去你家做衣裳,可是一分錢都不漲價呢。
這話一說,裡長直接笑了出來。
引娘這不是打人臉嗎,誰不知道黃家的彩帛店一看生意多了,那是變著法地漲價。那段時間紀灤村的人快罵死了。
果然黃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但引娘說這話,可不是圖一時口舌之快。而是這些話都會被小吏傳達給知縣老爺。她隻是想讓知縣老爺聽聽而已。
至於這黃夫人到底是不是故意搶同一塊地,那就自有心定。
畢竟最後這田地賣給誰,還是看王知縣的,王知縣對誰的感官好,這塊地約莫就給誰。
用紀大哥的話來說,那就是印象分。她要拉低黃夫人的印象分。
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壞啊。
引娘麵上不顯,悄悄把問題埋在心裡,等紀大哥回來的話,再把這件事告訴他。但紀大哥一定會誇她的!
引娘出衙門的時候,甚至彎了彎嘴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她竟然會有這種自信,可是感覺還不壞。
引娘辦了這件漂亮差事,紀彬自然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王知縣聽小吏傳達完,竟然失笑。說什麼,這黃夫人慣是如此,瞧見彆人想要什麼,他們店就弄來什麼。
要是紀彬在家,估計黃夫人不敢如此,可現在瞧著是引娘小媳婦兒辦事,這才出頭搶東西。
王知縣都不用斟酌,既知是黃夫人後來的,自然把山泉水北邊的地定給紀彬家。畢竟紀彬還幫了他一個大忙,知府刺史巡查的事,算是給他提了醒。如今投桃報李,這些地也會給他。
王知縣大筆一揮,引娘隻要跟著衙門的小吏們一起丈量土地。這塊黃溝村的四百畝良田就屬於她家了。對了,還有付錢。
這四百畝的田地可太貴了,畢竟是能種莊稼的田地,一畝田地都要二兩六錢,這才是正兒八經田地的價格。
可一般人買,肯定會買稍貴的田地,不會買一百五十文的沙地。
紀彬當初買紀文山的時候,還被人笑話過,說那塊地什麼也種不成,這倒是實話,所以隻能用來蓋房子了。
現在買這四百畝良田,才是實打實的讓所有人羨慕。四百畝啊,能種出來多少糧食,夠多少人吃飯的。紀家的名聲再次響亮起來。
至於黃夫人?誰管她怎麼想。
引娘等著小吏上門丈量土地的時候,紀彬從春安城趕了三天的路,這才到宿勤郡。紀彬,柴力,詹明三人還是騎馬前來,這都用了三天。可見路程的艱辛。
但接下來要談的事,同樣不好辦。
先要帶著禮物請了焦農人的周家,然後再跟焦農人深談。
南軍國的種棉花熱潮,他們一定能趕上的!而且能賺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