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2 / 2)

小貨郎 桃花白茶 25807 字 10個月前

自己怎麼會覺得他很聰明,隻能說太實誠,實誠得讓人無奈。這種貨郎在興華府是待不下去的。

甚至自己曾經也是這麼以為,覺得姓談得不至於那麼貪婪。

可現在早就都明白,這些人就差直接抽你的血,吃你的骨頭。不是這樣的話,那他為什麼準備舉家搬走。

就算是搬走,也還要留三分二的東西在這,否則談家不會放人離開。那李家不就是這樣嗎。

人家有手藝,去哪做船不是做,偏偏要在這?

駱金川已經不想說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誰想死誰死,不死在他家門前就行。

眼看駱金川就要趕人走,紀彬反而開口了∶"駱兄,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若是有需要,說不定我也能幫忙。"

你?你自身都難保了。還幫忙。

紀彬繼續道∶"我同江南徐顧景三家,還有鬆江府的布政使都有些交際,關係也還不錯,隻要有需要,我定然會幫忙。"

估計是紀彬實誠形象有些深刻了,駱金川還真的愣了下。

他準備舉家搬往江南揚州,若是能跟當地徐家打好關係,那自然是很好的。

可紀彬自己都深陷泥潭裡,自己不幫也就算了,還沾光?他祖上黑洗白出來的,最忌諱不講義氣。但白來的助力,誰不想要?

駱金川深吸口氣,這紀彬運氣是真的好!如果不是他恰好跟揚州徐家關係不錯,自己也不會繼續跟他聊了!

"如此說來,我倒是聽說你跟揚州徐家關係還不錯?"

駱金川說完,紀彬家族道他上鉤了,但他說的也是實情,自己自然是可以幫的。畢章這駱家見他"執迷不悟",都喊他上門吃酒來勸了。

紀彬笑∶"不僅是徐家,我那還有一封給揚州布政使的信件,你這若是真有大事,這信件也可以給你。拿著信件上門,那布政使定然見你。"

說完,紀彬又笑∶"同做船運買賣的宿勤郡柳家,我也是有些關係的,這信件就是他給的。""那東家也是仗義的,當年我幫了他刺繡的忙,他回了不少禮,信件就是其中一個。"

說到宿勤郡柳家,駱金川睜大眼。原來是這位給的信!

駱金川忍不住道∶"這位跟揚州布政使乃是連襟的關係,他的信,那布政使定然會看啊。

竟然還有這層?

紀彬第一次去江南的時候,柳家主給的信,但他一直沒用上,更沒打聽其中關係。原來兩家如此親近。

駱金川站起來。說實話,這信他想要。

雖然他跟宿勤郡柳家都做船運買賣,而自己的船隊看著跟他家差不多。但比起底子,比起手裡真實銀兩,甚至比起人脈,自己虛太多。

他家本就是祖父才起勢,到他父親,他自己這裡,又被姓談的弄走太多,彆人看著他們家風光,其實都是給他談峰做工!

那可是布政使啊!管的就是他們!

駱金川看看紀彬,又看看周圍人,這才讓周圍人都退下,語重心長道∶"既然紀老弟你這麼對我,老夫也不能虧待你。"

"你可知,我為何想要揚州的人脈?"

紀彬神色一正。

終於說到點子上了,他有預感,今天收獲肯定很大。

那駱金川想要紀彬手裡東西,自然要用其他東西交換,而他的交換,則是駱家在興華府的真實處境。

當年他的祖父在興華府發家,剛開始的買賣確實不怎麼正經,畢竟是海上打漁的,說實話,沒點凶悍的性子,根本撐不過海上一波風浪。

之後航運海運起來,他們家也是第一批做的,甚至比無仙城邊還要早。

在祖父那一輩還是可以的,到他父親手裡,雖然隻能守成,可依舊算是興華府的大戶。

直到談峰來了這裡。

剛開始的兩年,大家還以為他是個清官,是個能臣。

可後來等他掌握了整個興華府,才露出暴君的模樣。

駱金川經曆了這一切,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今興華府的人口買賣。鹽奴灶戶,以及走私販賣,都是談峰一手促成。

他攬了多少財,幾乎沒人知道。

可他做了多少惡,像駱金川這些人,可太清楚了。

駱金川深吸口氣∶"不知道你去沒去過海太城。

紀彬搖頭,他隻聽說過,還未去過,那裡距離深花坡隻隔了個峽穀,當然兩邊也是見不到的。

"海太城裡幾乎沒有年輕男女,也沒有小孩。"駱金川道,"最近幾年,這些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你覺得應該在哪。"

紀彬微微皺眉。

"全都被賣給海外番邦。"駱金川語氣極輕,"如果我駱家不走,就要幫有些人拿商船用人奴了。"

賣給海外番邦?用商船運人奴?

這幾句話透著不可思議。

竟然是這樣。

興華府的牙行,竟然不是最陰暗的一麵。

紀彬眼神都透著錯愕∶"是南軍國自己人賣的?"買賣同胞。連禽獸都不如。

駱金川苦笑,豈止是自己人買賣,甚至是知府帶頭買賣。

他們興華府,無論是珍珠海魚又或者木頭礦產,能賣的都賣。都說海太城就是窮,比興華府好點。

這怎麼可能,也隻是看起來沒那麼多匪賊罷了,那裡的實際情況,是人間煉獄。

有時候駱金川就在想,談峰攬那麼多財有什麼用。

不對,也是有用的,他家房子就是用錢堆起來的,聽說他還有一個秘密宅邸,很少有人知道在哪。

而且當時蓋房子的人全都已經死了。

為什麼會死那麼整齊,估計隻有談家人自己知道。

駱金川緩緩道∶"這你就不用問了,都說在興華府做小買賣是不成的,你以為做大買賣就可以?"

"我家祖上雖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拉著一船船的同胞去賣,還是不可能。""你若是可以還是儘快離開這。

"我們駱家,在今年年底前,會舉家搬往揚州,再也不回來了。"

這話駱金川說的難過。

家裡近百年基業都在這,他爹走之前還哭著說,他虧待祖父,把祖父的基業敗給談家。還讓他一定要好好經營下去。現在人都要走了,還經營什麼。

可他不帶著全家老小一起走,一起去正常的地方,難免哪天他家子孫就被擄走賣掉。到時候真的生不如死。

給海外番邦當奴隸,想想就可恨。

駱金川挑能說的說了,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紀彬快點離開這是非地。特彆是在棉花賣完之後,再也不要來了。南軍國大有他立足的地方,去哪不好啊。

等紀彬聽完,心底又沉了些,雖說他今日過來,就是搜集信息,可這些事還是有些衝擊到他。但也得到一個重要的事,那就是談峰還有一處秘密宅邸。這個地方必須找出來,防止他逃過去,到時候抓都不好抓。

等駱金川喝口茶,看著紀彬表情若有所思,還以為自己勸妥了,沒想到紀彬反而問道∶"若是沒有那些惡人,駱家是願意留在這,還是去揚州?"

被紀彬這麼一問,駱金川有點頭疼,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

不過他還是道∶"自然是留在這,揚州做商船的可不少,而且駱家的根基在這,自然不想輕易離開。"

他這次走,有些斷臂求生的意味。誰斷臂不疼呢。

紀彬點頭,他心裡已經明白了。

談家,就該死。

紀彬很少有這樣的想法。可談家真的如此。

又或者說,這位不知名的皇室血脈子弟,就該如此。

如今駱金川跟紀彬說這麼多,其實已經有些危險。

畢竟能逼著他用商船買賣人口的,在興華府都能數得過來,稍微想想就知道暗指誰。若紀彬今日把這話說出來,隻怕駱家也會遭殃。

可駱金川確實信任紀彬,如今才講了這麼多不該說的話。

誰料紀彬淡淡抬眼,看著焦急的駱家主,開口道∶"再等幾日,巡察使會來。"

駱家主忍不住笑紀彬天真∶"這些事不深挖誰知道,那巡察使巡得極快,你以為談家吃素的?明日我就去江南了,那邊事情太多,宅子我都快買好了。"

再說,這些事不深挖誰知道。興華府所有人,基本都是這個態度。

他明日就走,也敢說這些話,還是讓紀彬快快離開吧。

紀彬此時卻道∶"若是你要去江南,可派人到邑伊縣一趟,去找我娘子,布政使的書信她知道放哪了。"

說完,紀彬準備離開,但還是道∶"若是肯信我一次,等等巡察使,說不定會有驚喜。"紀彬又笑了下,告辭離開。

留下駱家主愣怔片刻。驚喜。

怎麼會有驚喜。從他懂事起,興華府就是這個模樣。很久沒改變了。

不對,他還見過興華府正常的樣子,他兒子才是沒見過。他的兒孫們,都沒見過。

所以駱家主決定背井離鄉,帶著兒孫們去其他地方。

他家孫女自出生起,自己就不準她出宅門,興華府太危險。女兒更是嫁得遠遠的。

所以要等嗎?能等到嗎?

紀彬回到宅子,這地方還是駱家提供的。

他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剛剛聽到的都記下來,語言簡練,用詞準確。

這頁寫完,紀彬翻著手裡的本子。開始整理裡麵所有資料。

王巡查既然是衝著興華府來的,那日子也該近了。他這些東西也該規整得有條理些。一頁頁控訴,一頁頁血淚。都是最好的證據。

其中可以容易作為證人的,都被紀彬重點寫出來。

整個興華府複雜的勢力構成,全在這個本子上。

最後隻剩一件事。

談家秘密宅邸在哪。

他家的宅子,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八月十號,自己賣完棉花之前,談家也不會動他。所以事情就要在這之前解決。

紀彬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到七月十號。還剩一個月。這時間足夠了。

等紀彬吹了燈,狼大狼二綠油油的眼睛露出來。

紀彬忽然坐起身。

人去找宅子,自然是艱難的。

那良呢?狼總不會難吧?

紀彬又摸摸它們腦袋∶"好小子,把你們帶出來,真的帶對了。"

一聽紀彬這樣說,兩頭狼都要開始嚎叫。好在被紀彬及時阻止,不然肯定嚇到人。

至於被紀彬期盼的王巡查,正在日夜兼程處理其他地方的事,他也想快點去興華府,快點解決最大的麻煩。

七月十二,王巡查終於出發往興華府趕。

雖然心裡著急,可麵上怡然不動,否則走漏風聲那障前功儘棄。

興華府近鄰大海,裡麵的人太容易逃跑。若是真讓罪魁禍首跑了,是他這個巡察使失職。

他路過邑伊縣的時候,還看到程知縣,程知縣塞他一個地址,又指了指邑伊縣的指揮營。

這竟然也是自己人?

王巡查沒想到,太子竟然早早布了這個局。實在是太厲害了。

給的這個地址在是紀彬所在的位置,可是王巡查知道,自己去了興華府之後,肯定被人全方位盯著,根本不能主動跟紀彬接觸。除非說有什麼本事能秘密貝到。

但這太難了,為了紀彬安全,還是再等等吧。

想到那個聰慧的年輕人,王巡查還是很欣賞的。等他再成長幾年,說不定會更厲害。

所以王巡查到了興華府後,直接住到官方驛站當中,這裡就是用來接待其他官員的。

他到的前幾日,談知府一直黑著臉,自從接到巡察使要來的消息,他心情就沒好過,他爹更是直接去了大宅,根本不露麵,還說讓他最好蓄須,最好常笑。

笑什麼笑。

難道他還要對一個巡察使賠笑臉嗎?一個小小的巡察使也配?

不過談知府知道輕重,還是照著他爹談峰說的做。

王巡查來這天,就看著談知府帶著官員前來迎接,而目所謂的出入城費在這幾天也取消了。並且加強了街上的巡邏,什麼帶刀亂跑,什麼欺壓百姓,全都消失。一時間,興華府竟然真是跟大家印象中一樣。雖然窮,但治理的還不錯。

窮沒辦法啊,誰讓他們這地廣人稀呢,道路偏僻呢。

反正說什麼他們都是有理由的,一副我們儘力了,但實在沒辦法的感覺。

浩浩蕩蕩的隊伍迎接王巡查,王巡查甚至連外麵的人都看不清,更不要說真正看看此地民生,不管去哪,都有一群人在身邊,百姓似乎也是有禮貌的很,而且滿口都是稱讚南軍國,稱讚皇家,稱讚本地知府是天好的父母官。

若不是王巡查提前得到消息,說不定還真不會多想。人家能糊弄朝廷那麼多年,糊弄糊弄你個巡察使怎麼了。

至於衙門裡的公務跟賬本,更是條理清晰,看不出破綻,實在難纏。

而談知府更是就差穿著帶補丁的衣服喊窮。

王巡查麵上相信,明顯已經放鬆警惕,查得不是那麼嚴了,但讓手下慢慢找線索。不管要找多久,他都能找到而且談知府這人極為不真誠。

不過最讓他驚訝的一點,那際是這個局太真了。但就是太真,讓他覺得蹊蹺。

就在王巡查在衙門翻完毫無破綻的賬本,準備讓暗衛開始行動的時候,紀彬忽然出現在興華府衙門裡,然後被人領到後院歇息,顯然是來見談知府的。

若是兩人不認識也就算了。

但王巡查是見過紀彬的,而紀彬朝他深深看了一眼,王巡查本能道∶"紀彬?"

帶路的小吏忽然一愣,巡察使怎麼會認識這個貨郎?

這貨郎最近終於開竅,經常去談家,又或者衙門送好東西。那漂亮奢華的擺件談知府都喜愛得很。今日更是得了對玉麒麟,說什麼都要送來。

紀彬能這麼知禮數,還是駱家點撥得好啊,自從駱家那麼一點撥,他還真的懂得左右逢源了。不錯不錯,越來越像興華府的人了。他們這些小吏也得了不少好處。

可這貨郎為什麼認識巡察使?!

小吏給旁邊的人使眼色,趕緊告訴談知府!不能用誤!若是讓巡察使發現其他異常,總不好殺了吧。這紀彬隨時可以死,巡察使還是有點麻煩。

紀彬看似也有些傻眼,連忙小跑到王巡查麵前,震驚行禮∶"按察使大人?"

小吏隻好跟過去糾正∶"什麼按察使,這是巡察使。"按察使有專門調查的意思。

巡察使則是按例巡查,差彆可太大了。

王巡查解釋道∶"本官去年當過宿勤郡的按察使,當時見過種棉的紀彬。"

這話一說,讓趕來的談知府直接鬆口氣。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他就說,這兩人是不可能其他有交集。

再說紀彬最近很上道,也不至於做什麼事,這種隻會賺錢的蠢貨,懂什麼大局,懂什麼巡查按察。

紀彬笑著點頭∶"是了,沒想到竟然又見到了。"

這事不過是個小插曲,等那對玉麒麟暗中送給談知府知府,紀彬又跟小吏打聽道∶"不知那巡察使住在哪,我這還有點小玩意,想給按察使,不對,巡察使大人送過去。"

小吏皺眉∶"那是朝廷下來的官差,怎會收你那點東西。"

紀彬裝作為難∶"之前不懂規矩,冒犯太多人了,讓我試試吧,就算被趕出來了,我也不覺得丟人。"

反正興華府風氣如此,而是紀彬做這事確實順理成章。

小吏知道他送不成,更知道他會丟臉,又看著紀彬塞給他的五十兩銀票,直接指了指官府驛館的位置。

"去吧,彆怪兄弟沒提醒你。"

小吏自然帶著奚落,但沒想到當天下午,紀彬真的帶著禮物,還帶著身邊貼身長隨過去了。

不到半刻鐘,官府驛館的人就看到,紀彬連人帶禮物都巡察使身邊的人送了出來,那表情可太難看了。

巡察使身邊的人還惡狠狠道∶"若不是看在以前見過的份上,你們都要落罪的!"

看吧,送禮送失敗了吧。

人家好歹是朝廷的人,要是送禮有用,他們談知府會缺銀子?

巡察使才不收禮!假清高!

雖然巡察使房間到底發生什麼,大家都不知道,可看樣子肯定被拒絕了啊。

而此時巡察使手上,卻放著厚厚一本整理好的筆記。

王巡查慢慢翻開。

裡麵關於興華府所有勢力,所有關係,全都一清二楚。

哪些人可以拉攏,哪些人要控製,哪些人窮凶極惡,這上麵全都有。方才禮物是假裝扔出去了。可這本書才是重中之重。

王巡查的心腹也不敢置信∶"大人,有了這個筆記,我們都不用查了?"

豈止是不用查。直接抓人拿證據就行!

他以為自己過來之後會寸步難行,剛開始也確實如此。

就在他覺得要下狠招的時候,紀彬就出現了,紀彬還給他送來一本神器,根本不用查好嗎!甚至隻用去核實一下筆記裡的情況。

有了這本筆記,王巡查已經對興華府了如指掌,簡直不可思議。

這人,莫不是什麼朝廷暗中培養的重臣吧。怎麼會如此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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