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華府晁知府反正給得十分爽快。
畢竟他也知道,樊海鈞這麼做,肯定是有紀彬的授意。
而紀彬又是什麼身份,這就不用多說了吧?
反正海太城那邊再多糧食,能要多少?
現在糧價又不貴,他們興華府的稅收還一月比一月高。
這件事下來,紀彬雖然沒出麵,可樊海鈞還是感受到紀彬的能量。不是他的話,自己要東西能這麼簡單嗎?怪不得好多地方都說紀彬是財神爺。
他那連襟萬知縣也說過,邑伊縣當地都喊紀彬是財神爺的。
之前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還有些不信,但現在真到自己身上,還能不信嗎?樊城主表示他舉著雙手一起信啊。
而且紀彬簡直所有事一起抓,,船務司的事在做,碼頭的在建,還在扶持本地民生。
從紀彬七月初五到海太城,如今是七月二十二,半個月時間,海太城在他手裡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樊城主甚至隱隱覺得,如果是紀彬管著海太城,說不定如今這裡跟興華府差不了多少。這種人能不讓樊城主敬佩嗎。給這種人當小弟,他當的心服口服。
雖然紀彬今年也才二十一,比他小了整整六歲,也怪不得聖人對紀彬那樣特殊。這些消息在樊海鈞心裡消化,表現出來的則是對紀彬更加殷勤!
他要在紀彬身上多學點東西!這才能造福百姓!
紀彬也並不吝嗇,他跟樊城主相處,知道這人不是個小心眼的,也願意幫忙。以後船務司都在海太城,需要樊城主多多照顧。
說到底,紀彬也就是在其他事情正在進行的時候,抽個手出來而已。
海太城的變化看在很多人眼裡。
特彆是距離最近的興華府,他們原本以為海太城真的沒有希望,誰讓能勞動都被興華府吸引走,本地又沒有什麼特產。
但現在靠著撿羽毛,撿海貝也可以?他們撿的海貝,有他們撈得快嗎?
如今的興華府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經過大半年的休養生息,很多地方已經十分穩定。
左右兩邊的小碼頭,人都稱左碼頭,右碼頭,如果是人要上船去其他地方,或者送什麼信件,那就去左邊,左邊的船更快更舒適,右邊則是漁民出海捕魚的去處。
中間的大碼頭,則是商船出海,這裡也帶旅客,但肯定不如左碼頭那邊舒適,速度也會更慢一點。
但要說熱鬨,其實右碼頭不比大碼頭差。
因為右碼頭這邊多少漁民從這出發回來,所以慢慢竟然形成集市,但凡有出海回來的漁民直接把收獲的海鮮往兩側一擺,就會有各家過來購買,這可是最新鮮最好吃的海鮮啊!
看著鮑魚魷魚,還活著呢!
至於偶爾撈上來的大海貝,開殼的時候總會有一堆人圍觀,若是裡麵有好的珠子,立刻就會被買走。
久而久之,甚至貝殼還沒打開,就有人預定了,也是賭裡麵有沒有珍珠,賭裡麵的珠子好不好荀。
這樣一來,右碼頭能不熱鬨嗎。
這些東西都不需要官府刻意引導,隻要維護好治安,讓各家漁民不要占道,慢慢都會有生機活力
至於大碼頭那邊多是搬工跟船運人家,偶爾出去一次,那就是長長的船隊。特彆是船隊出發前幾天,十幾船都會在此停泊,場麵非常壯觀。
雖然眼其他碼頭比不了,但已經不錯了。
興華府本地百姓,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麵,無不稱讚興華府的日子越來越好。
可不管紀彬還是晁知府,卻知道興華府的潛力還沒激發十分之一,以後會更加厲害,變得讓所有人都驚歎。
此時百裡船送到汴京的海鮮已經到了汴京,十幾萬斤冰包裹著海鮮,從七月十二從興華府出發,知道今日七月二十五到達,因為運輸的迅速,冰塊也保存得特彆好。
所以這些海鮮到汴京的時候還活蹦亂跳。
雖說聖人想吃海鮮,根本不需要興華府這邊獻殷勤。
但這也是興華府平亂以後,頭一次送東西過去,意義自然不同。
要知道在平亂之前,那邊根本不跟汴京朝堂接觸,在朝堂大臣眼中,那就是個不惹事的窮地方,也就這個想法而已。
誰能想到這一平亂立刻加深了聯係。
哪個人不因為這件事稱讚聖人,說這都是聖人功績。
那肯定是新皇的功勞,當初去平亂的,都是他的人,那會他已經主持朝政有段時間了。
新皇見此也是挑挑眉,吩咐禦膳房做海鮮,這裡幾百斤海魚,還能分發給朝廷各家。畢竟是深海的魚肉,刺少味鮮,不管誰都要誇一句的。
可再看看紀彬送來的信件,又是要焦炭,又是要人手。但能不給嗎?給,隻要紀彬要的,都撥下去。
新皇身邊的內侍還有些不解。紀彬費這麼勁送那麼多魚來做什麼。
新皇笑笑,能乾什麼,還不如讓大臣們看看,興華府這邊很有用處,讓汴京多關注關注。隻有多關注了,才能給予重視。
要紀彬來講,也沒那麼複雜,他就是想來刷存在感而已。
他們這地方那麼遠,如果再不刷存在感的話,汴京那群人怎麼記住他們呢,不記住他們,怎麼要銀子要東西呢。
之後怎麼合理讓他們幫自己宣傳興華府的東西?
反正這次送東西,讓汴京龍顏大悅,又因為海魚確實好吃,讓興華府稍微有點名氣,在大家口中再也不是那個很亂的興華府,而是變成大家心目中魚肉海鮮還不錯的地方。
這就是刷刷聲望,有時候會更好辦事。這件事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巡鹽使先來了。
之前就說過,因為原來知府私賣鹽礦的事,新皇設置巡鹽使一職,就是為了督查全國鹽務。如今興華府就是第一站。
興華府大大小小一共六個鹽場,如今隻開了半個,供應周邊的百姓。
在八月初五巡鹽使到了興華府,開了三個鹽場,允準興華府不僅可以供應周邊百姓,還能憑借鹽券買賣。
這意思就是說,興華府可以買賣官鹽了!
要說賣鹽的收入自然不用說,可以直接養活整個興華府百姓。
隻是重開鹽場,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而且來了個巡鹽使還會跟知府分權。
晁知府跟巡鹽使忙得厲害,不過能讓興華府更富裕,這晁知府自然不會顧慮那麼多。趕緊開鹽場吧,又多了個收入啊。
不過巡鹽使忙著這邊的事,還是私下打聽了下紀彬。
這巡鹽使是戶部一派的人,跟謝閣老一脈和而不同,雖然新皇在潛邸的時候都已經追隨,但很多時候意見都不一樣。
之前大家有共同的敵人,那邊矛盾還能掩蓋得住,現在新皇登基,這勢力紛爭必不可少。那戶部也是位老臣了,巡鹽使雖說是他的學生,可更像個純臣,所以才會被新皇派到興華府來,可情理上還會稍稍偏向戶部尚書。
隻能說裡麵的糾紛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說得完,更不是非黑即白,否則這些人也不能在官場上待這麼久。
但不管他跟誰合,誰不合,都會對紀彬感興趣。謝閣老喜歡紀彬,那是欣賞他聰慧正直。
戶部尚書覺得紀彬不錯,那是因為紀彬能掙錢有遠見。
不管哪方麵講,巡鹽使對紀彬的關注自然多了很多。
按理說紀彬已經是正三品的官員,跟他這位巡鹽使同級彆,可畢竟那位是特準特許,跟他這種科舉門第出來的不同,所以兩者還沒什麼接觸。
看紀彬的態度,應該也是不會主動過來。
甚至不會因為他是正三品的官員就對興華府正四品晁知府的事指手畫腳,這在很多人那都是少見的。
一般來說這種從底層出來的官員,都會穩不住心態,被彆人吹捧就飄飄然。
巡鹽使雖然好奇,但也沒想去招惹,畢竟為了他跟晁知府平級,他這個巡鹽使也隻不過是四品而已。
原本過來的時候,還要擔心紀彬那邊會不會壓著他,沒想到人家對他根本不感興趣,一心在搗鼓出船務司。
晁知府好歹也當了大半年的知府,對這位身份尊貴的巡鹽使有些了解,但他就當什麼也不知道。管他呢,自己做好本職工作,哪管這些人的彎彎繞繞。
現在的晁知府心裡甚至隱隱覺得,在外麵外放做官,似乎比卞京要自在的。可這話卻不能說出來,否則跟其他官員就不一樣了。
並非人人都是紀彬,人人都可以與眾不同。
晁知府隻想操持好興華府,順便趕在年前把老婆孩子接過來,他今年三十四,最大的孩子七歲,原本以為興華府太過貧苦,不好讓妻兒跟著受累。
但現在條件好些了,這才開口接妻兒的事。
晁知府一邊掛念興華府百姓,一邊掛念妻兒,這位巡鹽使滿腔朝堂爭鬥的心思,全都歇菜了。
好好做事吧!
想那麼多有的沒的乾什麼!
紀彬當然知道巡鹽使過來,也隻是知道而已,江誌烏革,乃至柴力都問他,要不要去興華府看一眼。
紀彬的回答是∶看什麼看,沒意思。
這是真的沒意思。他這邊事情還多著呢。
最重要的是,眼看八月十號,他的船隊應該已經到了汴京。
雖說一路上都收到書信,但畢竟自己沒過去,還是不了解汴京的情況。
他這次運送二十多萬斤的貨物,其中大半都是自家的。雖說酒跟刺繡十分有信心,陶罐絲綢也有信心。
但他也好,鄧杉家,荊高莊,這都是早就小有名氣的產業。
紀彬跟更擔心的,還是小作坊的物件。
不知道那三十多家小作坊的物件能賣出去多少,哪些東西受歡仰,哪些東西不夠好。第一批船運,就會迫使很多作坊轉型,但也會有很多作坊跟著發財,就看這次的了。
八月初十,汴京碼頭。
汴京的碼頭船隻排成長隊,觸船晝夜不斷,南來北往的貨物都會運送到此。說句絲毫不誇大的話,每月到這裡的大小船隻數以萬計,貨物更是極多。所以不是好賣的貨物,根本在這裡做不下去。
汴京皇城裡的人什麼沒見過,什麼好東西沒玩過,你東西若是好,聖人都會差人來買,東西做得不好,很快就會消失在集市之上。
經過經久不衰的,必然有其本事。
就算汴京物件廝殺得如此厲害,每日還是有不少人船商懷揣發財夢想到達此處。
曾經有個玉石商人,拿了幾塊好不容易弄來的石頭,直接賣出千兩銀子,一夜暴富的傳聞,現在還在坊間流傳。
在汴京這種富貴地,如此的傳聞還有很多。
也怪不得大家爭先恐後往汴京送新奇物件。汴京城內的百姓自稱驕民,更是有道理的。
反正紀彬的兩艘船,甚至是前邊駱家八艘船到寬闊的碼頭時都在排隊,而且在茫茫船隻裡絲毫不起眼。
平老板此時卻帶著管家到了此處,先跟駱家主道謝之後,也就沒有旁的言語了,駱家主經常走水運,根本不需要平老板招待,他家在汴京也是有落腳的地方。
平老板自然不會多此一舉安排駱家人,他隻要安排好紀彬的船隊就行。
他跟紀彬早就達成合作,紀彬運貨,他來賣貨,以自己的人脈為宿勤郡,興華府的貨物打開一條銷路。
平老板是最了解紀彬的,這位從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能運過來的東西,肯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在排隊大半天後,紀彬家兩艘船的貨物陸陸續續卸下來。
但是他們的船要馬上離開,畢竟跟船上的人隻管運輸,真正售賣是平老板來。
大家也隻是歇息個三四天,就要啟程回去,再拉些京的物件回去,不跑空船,可這次也要快點回家,回去之後還要繼續拉棉花。
他們的船隊雖然剛剛建立,但還是很忙的!
話是這麼說,可盧益賴亞還有紀舸,甚至護衛隊長柳行都有些擔心。二十多萬斤的貨物直接給了平老板,真的不需要他們幫忙?
平老板正在吩咐人安排他們的食宿,笑著道∶你們東家讓你們運輸,你們做好運輸就行。以後不管是到我這,還是到江南,售賣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
在紀彬的安排中,興華府,邑伊縣,紀灤村這些作坊,隻管生產商品。盧益賴亞他們隻管運輸。
汴京平老板,江南徐顧景三家,負責最後的銷售。
紀彬要賺的錢,就是從作坊老板那邊進貨,然後按照合理的價格賣給平老板他們,所以實際上貨物送到,紀彬這邊的事情就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至於平老板能不能把這些東西賣完,這頭一次紀彬會幫忙看著點,以後就無所謂了。
以後的流程就是平老板下貨物訂單,紀彬這邊安排人做,安排人送,安排人收錢。他們這才是健康的進貨銷售關係。
這麼一說,那紀舸忍不住道∶這麼算的話,平老板您是吃虧的吧?若是貨物賣不出,不就是砸您手裡了?第一次的貨物,您可沒下訂單,是我們東家自己塞的東西啊。
話剛說完,盧益賴亞,護衛柳行,齊齊看向他。
平老板笑∶用你的小腦瓜想一想,你們東家出手,能賠錢嗎?
他送來的東西,必然是經過了解,可以賣出去的,再說頭一次售賣,也是摸清汴京人喜歡什麼。
這次我跟他互有損失,以後就不會了。一會知道汴京人喜歡什麼,那我就下訂單,讓你們東家做什麼。
按你們東家的話說,我才是甲方爸爸,買貨的人就是爹!
好家夥,平老板還抖起來了。
爸爸這個詞柳行理解了下,是汴京以外地方在喊,也是爹的意思。
但琢磨一下,好像真是這個意思?
平老板最後咋舌道∶你們東家也真是放心,頭一次出貨都不過來,這是對自家貨物多有信心晶。“
說著,平老板讓他們繼續吃飯,又吩咐管家照看好搬運貨物的人,這些貨物,可是他即將賺到的銀子!
旁的不說,先把酸果酒跟黃米酒拉到平喜樓。
讓汴京人也嘗嘗,什麼是好喝的酒,特彆是酸果酒,這酒的滋味是南軍國其他地方都沒有的。
說不定還能排在今年汴京的名酒冊裡。
不錯不錯,單是賣酸果酒,他就能賺錢,更不要說其他物件。
平老板是走了,可給紀舸留下的印象卻極為深刻,明明在船上的時候,一直在想汴京美食,但這會心裡完全被紀彬震撼到了。
明明都姓紀,怎麼那麼不同。
他人沒到,可事情卻全都安排妥當,他們這些人按部就班照著他的意思辦,就不會出錯。
明明人在遠方,卻能算準這裡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他到底長了多少個心眼啊。
方才聽平老板的語氣,他已經篤定紀彬送來的貨物肯定能賺錢,所以才這麼爽快。甚至還問了盧益賴亞,這批貨物的金額,平老板還能付個全款給紀彬。
可盧益賴亞早就得了紀彬的吩咐,先給了平老板這次的貨單,讓他確認簽字,再同平老板講貨物的錢先不著急。
等平老板定好下次的貨單,這次的貨款跟貨單,還有貨單的一半定金,一起送過去。剩下的一半貨款,要在貨物送到汴京,確認無誤的時候直接給錢。
就差明說,頭一次你的貨款可以推遲一段時間給。但以後再提貨,先交一半的錢,否則免談!
看看這語氣,不管平老板篤定紀彬的貨物好賣,就連紀彬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紀柯甚至有點心潮澎湃!這做生意不比科舉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