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寢室裡, 阮甜蹲在地上，嘴裡還咬著筷子, 抱著手機焦灼等待。
肖雨鳳她們在圍著桌上的菜色打量，興致勃勃八卦。
“這就是甜甜打遊戲認識的那個男網友？人還蠻好，東西都送到宿舍裡了。”
“何止啊，人家玩遊戲也賊厲害，帶上分不說還讓藍讓人頭，比起現實裡某些男的可好多了。”趙思潔特意朝著那邊拉起簾子的床鋪大聲說道, 趙小顏在裡頭一聲不吭，像是根本沒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
阮甜心思全在手機對麵，隻感覺時間格外漫長，漫長到她都準備放棄等待, 想趁菜還沒涼時，先把飯吃完。
“嗡”的一聲, 掌心機身震動了，她飛快抬眼看去, 緊張屏息。
那頭隻發來簡單一句話。
y：【你想見麵？】
“…………”
真的、很明知故問。
阮甜先前突然萌發的一腔勇氣，在他這樣不冷不熱的詢問下也一點點消散，她慢慢敲字，回複。
甜：【我們認識這麼久了】
甜：【都在一個城市, 為什麼不能見麵……？】
y：【哦，我還記得上次有人說，我們隻是普通網友】
他重複她上次的說辭，話裡的意思, 讓人分不清是欲擒故縱還是借口搪塞。
阮甜緊咬住唇，在這些時日的甜蜜假象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和衝動, 春日萌發的新芽終究戰勝寒冷冬日，抽長成枝。
她直截了當剖明心跡。
甜：【可是我不想和你做普通網友了】
耳邊瞬間萬物俱籟，周遭陷入真空。那邊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複，阮甜沒有再等待，徑直加重砝碼。
甜：【薑景，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喜歡很久很久了。】
阮甜發完這句話，關掉手機。
她拿起筷子，重新埋頭吃飯，隔了段時間，菜已經有些涼了，食物失去本來的味道，味同嚼蠟。
阮甜草草吃了幾口，手機震動了，她忍住沒去看，直到把桌上菜大半吃完，收拾打包裝進盒子裡，才喝水擦拭，洗乾淨手。
她做好全部心理準備，冷靜克製拿出手機，垂眸居高臨下看著，等待審判。
那邊發來的消息，比想象中要長。
y：【你沒有真正見過我，也不了解我，更加不知道現實中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甚至，連名字都隻是一個虛假代號】
y：【阮甜，你隔著屏幕喜歡的，隻是一個幻想的虛影】
他，不接受她的告白也就算了。
還把她的喜歡批判得一文不值。
阮甜這一刻，氣得咬牙，想直接砸手機。
萬種情緒衝出來，化為無數酸楚和滾燙，瘋狂上湧，酸澀蔓延到鼻間，濕意快要衝破眼眶，淚水盈出。
阮甜努力深呼吸，維持住冷靜和視線清明，緩慢打字。
甜：【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的情感】
甜：【如果你是擔心我不會喜歡現實中的你，那也很簡單，我們出來見一麵就知道了】
在江璟佑看來，這孩子氣的話語，更像是衝動賭氣。
他生平第一次好像遇見了難解的題，眉頭緊鎖盯著屏幕，視線凝住許久。
抱歉，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不行，太直接。
我一直把你當做妹妹。
經典渣男語錄。
阮甜，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小孩。
上次這麼說，她氣了好長一段時間。
江璟佑閉目身體往後仰，腦袋靠在椅背上，許久，重重揉太陽穴。
他腦中思緒繁亂，時間一分一秒流動，某刻，終於做下決定，起身，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那頭很安靜，久久沒人出聲。
“阮甜。”他叫她的名字，沒有應答，聽筒裡隻傳來細微的抽氣聲。
哭了？
他不可控製頓了一秒，很快冷靜下來，陳述自己想要說的話。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才滿二十一歲，還是學生，沒有經曆過太多複雜的事情。”
“我二十六歲了，工作四年，大你整整五歲。”
“你還在讀初中的時候，我已經上大學了。”
“……那又怎麼樣？”那頭終於傳來她的聲音，嫩生生的，帶著一絲濃重鼻音。果然哭了。
江璟佑心想，然後聽到小姑娘倔強開口。
“你不過大我五歲而已。”
“社會環境很複雜，很多人從學校出來，就換了個樣子，你對我的了解也隻是通過網絡和遊戲，或許是因為我展現出來的良師益友那一麵，讓你從心理上對我產生依賴，覺得我是個好人。”
“但人是多樣性的，你不知道我在現實中是什麼樣子，或許同網上截然相反，是個人品低劣的渣男，這兩點並不衝突。”
“……那你是嗎？”她甕聲甕氣問。
江璟佑突然頓住，話語被打斷。
“……這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阮甜已經淚盈於睫，還是思路清晰反駁，“你不是就說明你和網上一樣，你在刻意抹黑你自己，是的話……”
“嗯？”
“……那我就不喜歡你了。”
江璟佑不合時宜想笑，又極快忍住收回，想到接下來的話語，表情無意識嚴肅，手指敲擊桌麵。
“所以，不要因為網上虛擬數據的光環就把感情加諸在那個背後的人身上，這兩者是需要區分開來的，你要去喜歡現實裡具體的人，而不是抽象的文字和數據。”
“阮甜，你現在認知的我，就是依靠網絡堆積出來的那個虛擬形象，都是假的。”他殘酷總結道。
阮甜聽得明白，他說的一切都沒有錯，然而，她對自己的感情也很堅定清晰。
即便沒有見過麵，她也清楚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網絡背後所展現出來的那個人，他刻薄又心軟，強大又良善，他的聲音、他的性格、還有關於他的所有細節，她都喜歡。
“……噢。”阮甜悶悶應聲。連他此刻拒絕她告白的說辭，都是莫名喜歡的。
“可是你怎麼保證現實中具體的人就不是渣男呢。”她單純困惑反問。
“人都是多麵性的，說不定現實背地裡比網上還複雜。”
她的邏輯無懈可擊。
江璟佑感覺到了熟悉的束手無策感，他突然覺得或許不該打這通電話，冷處理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