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笑著拉過她的手,她瘦得指骨凸出,芊芊十指的觸覺令人心疼,海芋鼻頭一酸,勉強支起微笑:“我們紅心最美了,哪怕是素顏也魅力十足。”
“內心黑暗沒有光明的人,皮囊能好看到哪去?”柳思翊轉頭又看向外麵,眼神沒什麼焦距,總是失魂落魄。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從高樓跳下去,是不是就能重生解脫了。
如果離開這個世界,是不是所有人都解脫了?
阡毓、商北、藍楹、海芋、李伯母、餘教授,所有人都因為她的癱瘓,變得小心翼翼,對她關心至極。
每個人的關心都是一道無形的枷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現實是什麼。
那麼努力地做複健不過是自己接受不了現實而已,她還有餘力去抗拒嗎?沒有了,這個世界恍恍惚惚,她甚至覺得一切都像假的,連同這具皮囊,就連阡毓好像也變得朦朧起來。
不,是她離身邊人,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
“紅啊~”海芋看到她這樣孤寂,覺得難過,總想安慰幾句,可知道世上最沒有力量的關懷就是語言。
紅心性格太要強了,現在反受其害,任何人都幫不了她。
“茶來了,玫瑰,你嘗嘗我這茶,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呢。”淩商北興致勃勃地端來茶具,準備開始泡茶,他和海芋一樣,試圖用各種方式哄她開心。
在他們竭儘所能的時候,柳思翊心情卻無比沉重,而她不能讓彆人的努力付之東流,還要假裝若無其事,保持基本的禮貌和交流。
“那我今天要嘗嘗你的手藝了。”彆人不知道她說出這句簡單的話多難,淩商北能從她表情中看到吃力和勉強,他低頭不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隻能撥弄茶具。
柳思翊巴不得全世界都沉默,沒人打擾她。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不僅下肢不能動,全身都像被下了詛咒,不能動彈。
華美琪之前說過,她應該是可以脫離輪椅拄拐杖行走了,可結果卻都是打擊。
或許連她都要放棄自己了吧,她就是站不起來!
想到此,柳思翊啞然失笑。
天色漸晚,黃昏的光暈透過玻璃照射進來,柳思翊望著夕陽,出神。
“二妹怎麼還不回來?”淩商北看了一眼手表,有些著急,什麼事情要處理這麼久?
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量,海芋早已準備好了文件,消耗了這麼多人力物力財力,就看這最後一擊能不能徹底擊潰四房了。
“你耐心點,她一定是去處理那些小醜了,她怎麼容忍得了來傷害紅的人。”海芋了解淩阡毓,對這種事是0容忍,也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
淩阡毓進來時臉色很難看,直到尋到柳思翊身影才變得柔和。
晚霞中,柳思翊身影散發著溫柔的光影,旁邊桌上那杯紅茶已經冷卻,整個畫麵有種淒涼的美,讓人不忍驚擾。
即便處理掉所有障礙,她也不會開心,意識到這點後,淩阡毓很難過,她因為無法感同身受這份痛苦而懊惱,自己也更加痛苦。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
淩阡毓剛到,海芋就把準備好的一份絕密文件拿了出來,她出謀劃策,指點江山,淩商北和海芋雙劍合璧打前陣,最後的壓價逼得淩天網退步,降到成本價以下。
這份虧損數據以及不合理的舉措,都被他們整合到了一起,彙總成一份報告,隻要提交給董事會,就可以罷免淩國彰的總經理和淩商天副總經理之位。
“這個東西遞交董事會後,加上我們在董事會的人助力,把四叔和老五拉下馬,應該問題不大。”
淩阡毓一目十行,翻了個大概,她現在不用事必躬親,充分信任淩商北和海芋。
“發公司審核平台,不僅要讓董事會看到,還要讓集團所有高層領導都看見。”
“沒問題,我這就去辦。”海芋效率驚人,加上曾經在總經辦的職權,總能事半功倍。
這場仗勝券在握,淩阡毓幾乎鏟除了所有絆腳石,也無形中替父母報了仇,淩商北也出了一口惡氣,海芋更是圓滿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可沒人感到喜悅。
因為柳思翊的痛苦,不能被成功治愈,也不能被勝利衝淡。
“阡毓~”一直默不作聲的柳思翊忽然主動說話,淩阡毓忙跨步過去,蹲在她身邊,溫柔笑道:“我在呢。”
“心語阿姨是不是可以和國韜叔叔團聚了?”
她沒想到柳思翊一直記掛這件事,點點頭:“爺爺是沒再反對了,現在誰反對都無用。”她今時今日的地位,已經不會受到任何人牽製。
“不如找個吉日,把他們合葬吧。”
淩阡毓怔了怔,心頭掠過莫名的酸楚,她輕握柳思翊的手,微涼的指尖讓她心頭一顫,她放在臉邊,輕輕點頭。
柳思翊想見證圓夢的結果,這個遺願是多少悔恨和遺憾交織而成的,與心愛之人分離這麼多年,得多難過呢?
她也想看到淩阡毓人生的圓滿,見證完這一切,在這人世間,就沒有任何掛心的事了。
隻有了無遺憾,才能安然離開。
沒有不甘,沒有無奈。或許,她的命運,早就注定了,這些年,不過是老天的恩賜。
既然它想回收,就給它好了。想通了這件事,柳思翊笑了,從來沒像此刻這麼輕鬆過。